第61 章

  拜完以后,孙殿英要来两大碗白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一张麻脸变得赤红,大着舌头问他道:“义弟,你这是打算直接去?”

  许一城道:“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这里离平安城不算远,我等一下就出发。”

  “真不用老哥哥我给你带几个护卫?”

  “若此计可行,一人足矣;若是此计不可行,护卫再多也没用。这次就让小弟我单刀赴会吧。”

  许一城知道孙殿英最喜欢听评书,还喜欢自己脑补想象,故意多用三国典故。孙殿英听了,果然拍着胸脯慷慨激昂。许一城又把他偷偷拽过来,压低声音道:“马福田、王绍义为匪多年,手里财宝山积海聚。他们完蛋以后,平安城里的资财,哥哥你可得早点派人去接收。”

  对于孙殿英这样的军阀,动之以情只是虚幌,真正想要他出死力,还要动之以利才行。孙殿英听完,“嗯”了一声,没有声张,眉眼之间却全是喜色。别的都是虚的,这才是沉甸甸的实在好处。他军中缺饷,这可正是及时雨。

  两个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许一城建议提前把十二军埋伏在马兰峪的峪口,这里道路狭窄,两侧山高,是绝好的伏杀场地。他其实藏了点私心,马兰峪峪口离东陵还有一段距离,可以最大限度降低两军交战对东陵的影响。

  商议既定,许一城又道:“不过我还得找哥哥借一个人,往北京去送封信。”孙殿英一指谭温江:“你交给他就得了,他今天正好得押送一批货物到北京去。”

  于是许一城写了封信,请谭温江转交付贵探长,并把富老公身死的消息告诉宗室。谭温江对军长这位新义弟恭敬非常,说他一进城就送去,绝不会有半点耽搁。孙殿英又问起堺大辅的事,许一城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说反正都要对王绍义动手,不如卖日本人一个顺水人情,孙殿英自然也乐见其成。

  堺大辅刚才已经被许一城斥破了阴谋,不管他们有什么鬼蜮伎俩,都暂时构不成威胁了。

  许一城在马伸桥镇把事情都交代完以后,换上一身古董商的行头。临走之前,孙殿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行事,还说他会安排一个连的精锐在平安城附近,一旦有危险,有人接应。

  许一城拜别孙殿英,一个人骑马朝着平安城赶去。一出镇子,又赶上一场蒙蒙细雨。许一城不敢耽搁,冒着雨一路前行,又不敢跑得太快让马蹄陷住。不一会儿,雨水便住了,露出天青云白。东陵的护陵案山在远方隐约可见,气势恢宏博大。

  许一城将怀中的大白手帕拿出来,擦去面上的雨水,望了望京城方向,嘴唇轻轻嚅动,似乎有无数话语要说。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抖动缰绳,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在前方,平安城头的黑云汇聚,又一场暴雨要降临了。

  第九章金蝉传信,无常见珠

  最近的北京城,真是一日乱似一日,当年袁世凯去世,都没这么乱过。张作霖张大总统离开北京才一天不到,就被人炸死在皇姑屯。消息传回来,北京城可炸了窝,逃难的百姓越发多起来,城内店铺行当全面停摆,一夕数惊。这种混乱局面一直持续到数日后国民革命军进城,才算稍有好转。

  国民革命军在城内建立卫戍司令部,负责维持治安,另外又设了战地政务委员会,来临时管理市政诸项功能。一张张布告贴出去,一份份法令下达,一队队宪兵派去街头巷尾,这才勉强把局面维持住。街上都在盛传,说蒋介石、阎锡山等大佬即将抵达北京视察,那就是新皇上啦。老百姓们都说,上个月这皇煞风真是名不虚传,每起必有大变。

  对于北京城最近的巨变,刘一鸣却根本顾不上感慨。

  许一城和富老公离城以后,很快就传来李德标所部被突袭全灭的消息,这两个人却音讯全无,大家都急得不行。黄克武一趟趟地往宗室那边跑,毓方也无能为力;付贵则通过警察厅去打听。可张作霖出事以后,奉军在北京的机构彻底崩溃,所有人都忙着收拾行李往奉天跑,其他啥都顾不上了;至于五脉,早就迁去了城外避乱,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大院。

  偏偏这时候刘一鸣还留在付贵家养伤,不能外出,这让他感觉分外郁闷。他一心要把许一城扶上位,可现在却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刘一鸣变得越发沉默,经常一天都不怎么说话,双眼盯着天花板,连黄克武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原本关在柴房的姊小路永德趁着大家都忙碌着,跑掉了。付贵把他捆得很结实,但这家伙居然用牙齿从喝水的瓷碗上咬下一小片瓷片,生生磨开了绳子。付贵赶到的时候,柴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的血迹。

  付贵怕他带人回来报复,赶紧安排转移到另外一处房子。他们正收拾东西,谭温江来了。

  谭温江果然如对许一城承诺那样,一进城哪儿都没去,先来付贵家送信。付贵和药来出门看到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好几辆还没来得及卸货的马车,一脸警惕,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谭温江把许一城的下落约略一说,众人才知道他在马伸桥镇的遭遇,都是啧啧称奇。谭温江把信交给付贵,客套几句,然后匆匆离去。

  出于可能会被人偷看的顾虑,许一城的信里并未交代太多细节,只说他已和孙殿英商议好,将只身前往平安城,把王绍义引到马兰峪设伏歼灭。他在信里让黄克武和付贵尽快潜入平安城,约定了一个暗号,好配合他的行动。

  刘一鸣拿过信来反复看了几遍,从字里行间读出了许一城真正的用意。他弹了弹信纸,对其他人说:“东陵即在马兰峪。许叔不提东陵只说马兰峪云云,显然是对孙殿英怀有忌惮,不想为东陵多招惹一个祸害。”他说到这里,忽然感慨道,“王绍义的最终目的是去东陵,许叔却让孙殿英相信,马兰峪只是一个请王绍义入瓮的圈套。一般的局,是以虚做实,许叔反其道而行之,以实做虚。这等手段,真是厉害。”

  付贵冷哼道:“既然王绍义无论如何都要去东陵,那他何必只身前往平安城?多此一举。”

  刘一鸣道:“许叔这个举动,也许是他说动孙殿英对付王绍义的关键所在。只是我猜不出来……”付贵一拍桌子,面色更加阴沉:“哼,这个混蛋八成是去救海兰珠了,真是不顾自己和他老婆、孩子的安危。”

  屋子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对于海兰珠,除了药来其他人都没有特别的好感或恶感,许一城救与不救,全在道义。可听付贵这么一说,居然还有这么一丝暧昧的气息,就更不好吭声了。

  黄克武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许叔说了,我们事不宜迟,早点出发吧。我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付贵低声骂了一句,却没提出异议。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