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刘一鸣保持镇定,一扶眼镜,冷冷地说道:“你也认识他?”
“哎哟,这名字我爹一天念叨三遍,我不想认识也认识了。”药来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得意非凡,“我爹最讨厌的就是他,要是他知道你偷了印跟许一城厮混,恐怕麻烦不小哟。”
刘一鸣苦笑一声,药来这家伙报复心还真重,非要原样奉还一次。药来一口把剩下的雪花酪倒进嘴,爽得长出一口气。他抹了抹嘴,说你害怕了吧?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了吧?
说实话,刘一鸣还真不怕这种要挟。他对这个大家族已经失望透顶,药慎行最多不过是把他开革出家门,正中他的下怀。不过他还得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因为许一城让他潜伏在五脉,还有用处。于是刘一鸣没好气地说:“废话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嗯?”
“呃……”
这倒是把药来给问住了,他光惦记着抓刘一鸣的把柄,还真没想过拿到把柄以后做什么。药来抓耳挠腮愣了半天,问你和许一城见面是要干吗?
刘一鸣哪里肯说。药来见他吞吞吐吐,大为兴奋。这家伙的逻辑很简单,凡是吞吞吐吐,必然是隐藏着大秘密,凡是大秘密,必然刺激有趣得很。药来又逼问了几句,刘一鸣只是摇头,说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说出来,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这样好了,你们算我一个入伙,我就不向我爹告发。”药来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这次轮到刘一鸣发愣了,他还以为药来会敲诈一大笔钱去买鸦片什么的,想不到居然是这种要求。药来眼神闪闪发亮,语气里充满兴奋:“我爹这一辈子没怕过谁,偏偏对许一城这么忌惮,我对他好奇很久了。他做的事,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大事。”
刘一鸣听出来了,这家伙是个好事的性子,哪有热闹就去哪儿,至于是对是错他全不在乎,整一个混不吝。刘一鸣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好了,我让许叔来见你,由他定夺。药来拍手说好。
于是刘一鸣只得再度返回协和,跟许一城那么一说。许一城也是吃惊不小,药慎行的这个儿子劣迹斑斑,他耳闻已久,没想这小子居然主动跑过来投靠。刘一鸣说事有反常必为妖,会不会是药慎行派来的间谍?许一城却不以为然:“咱们要做的是正经事,不怕放到台面上来说。他药慎行最多是不配合,以他的胆子,断然不敢从中阻挠。怕什么,见见吧。”
许一城刚一走出协和医院,药来立刻迎上来,跟评书里小英雄艾虎见欧阳春似的,来了一个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嘴里一套一套的词儿,变着法儿地恭维夸奖许一城。许一城也不拦着,笑意盈盈地听着。等药来说得口干舌燥,许一城双手把他搀扶起来,态度客气。药来大喜,以为这事成了。
不料许一城话锋一转:“一鸣和克武入伙时,是要受考验的,你自然也不能例外。我这里有宝题一道,你做出来,我才答应你。”药来一拍胸脯说尽管来,爷们眨一眨眼都算输。
许一城道:“你是药家人,玄字门内的专精瓷器。我也不欺负你,就给你出一道瓷器的宝题吧。”他回转到值班室里,端出那个刚才盛粉鱼的青花大瓷碗。药来接过碗来,端详了一圈,碗沉釉厚,勾着荷莲纹,四方四字,写的是“德风绵远”,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想来是某个大家私用的器物。在碗的底部有一个小款,上头写着“居仁堂”三字。
药来抬头笑道:“许叔,这玩意儿就是个普通瓷碗,有啥讲头?”
许一城眉头纹丝不动:“再看看。”药来拿指头敲敲碗边,无奈说道:“非说有啥讲究,就是居仁堂这个款识,但也不值什么钱啊。”
民国五年,袁世凯称帝,效仿明清帝王在景德镇设了御窑,任命郭葆昌为督陶官,烧制宫廷御用瓷器。不料称帝闹剧很快收场,袁世凯黯然去世,声名狼藉。郭葆昌没办法,只得把这批瓷器重新打上“居仁堂”的款识,向民间发卖,以支付工钱。
药来虽然顽劣,瓷器这方面的家学还是有底蕴的。这玩意儿虽然出自名家之手,可到今年才十二个年头,说破大天去也值不了多少钱。
“再看看?”许一城还是那三个字。
药来一愣,只得低下头去,这回足足看了十分钟,才勉强开口道:“青花斑点凝重,深入胎骨,这是孙瀛洲的手笔?”
孙瀛洲是民国一位制瓷奇人,专擅长模仿永乐、宣德年间的青花瓷,几可乱真,就连五脉都很难判断。有传闻说他曾在景德镇出没,说不定这个青花瓷碗就是他的手笔——但这碗连赝品都算不上,因为人家从来没说过这是明青花,清清楚楚地印着“居仁堂”仨字儿。
“再看看?”许一城还是那三个字。
药来反复猜了几次,许一城始终一脸平静地让他再看看。过了一个多小时,药来开始打起呵欠来,眼角也流泪,精神似乎不大好。他勉强抓住碗边,又说出一个答案,许一城仍旧摇摇头。药来不耐烦地嚷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您不是故意消遣我的吧?”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呵欠打出来,不得不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和鼻孔。
许一城微笑着把瓷碗拿过来,接过青花碗,突然脸色一变,把碗狠狠地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一下横生变故,把药来惊得一跳,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许一城指着那一地碎瓷厉声道:“药来!这碗上写的什么字,你可还记得?”
药来被许一城突如其来的喝问所突然爆发的强大气场震慑,哆嗦着嘴唇嗫嚅:“德……德风绵远。”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家、家风……”
许一城一字一句犹如尖针声如炸雷:“瓷碗已碎,补得回去吗?家风已丧,追得回来吗?”药来先是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完全方寸大乱。刘一鸣在旁边看着,咋舌不已。一直以来,他看到都是个温文和气的许一城,没想到此时他金刚怒目,威势竟是如此强大。药来在家是出了名的惫懒人物,没想到被许一城这么一当头棒喝,那些油滑和贫嘴,竟是都在这当头棒喝之下半点不剩。
许一城揪住药来的衣领,一字一句训斥道:“亏你还知道家风!五脉严规,不得沾染鸦片烟土,你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药来垂下头去,不敢吭声。
许一城不依不饶:“我与你父亲虽然不睦,但无论是谁,也绝不会容忍五脉中出一个大烟鬼!你今天让我撞见,就别想蒙混过去!”许一城一想到陈维礼被人害死,却要背上吸食大烟过量的恶名,对这个恶习深恶痛绝到了极点,看到药来这副模样,正触中了心中伤痛怒气。
刘一鸣这才明白,许一城一直拖延时间,就是在等药来烟瘾发作,借此来教训一下他。
看来他对五脉嘴上说没兴趣,其实仍存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