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开棺者绞;大明律严治盗墓之罪;大清律挖坟掘墓者重治三十六条;民国律盗墓最高可至枪决。历朝历代,此举皆是大逆大恶。军座你要做不义之人吗?”
孙殿英被说得有点恼火:“这是满清狗皇帝的墓,我给我家先祖报仇,有什么不对?你也是汉人,怎么站到那群满人那边去了?”
“那你勾结倭寇,盗我中华又算怎么回事?”
孙殿英跳起来瞪着眼睛辩解:“你胡说!这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再瞎说老子毙了你!”
许一城丝毫不惧,慨然上前,又把孙殿英逼退了一步:“满清已亡,东陵已成国家之物,理当保护周全,以留后世。你今日勾结日本人挖东陵,明日勾结俄国人挖西陵,后日谁又勾结美国人去挖明陵、宋陵、唐陵、汉陵,秦陵,我中华可还有历史可言?文化血脉岂不是要寸断?”
听着这些大道理,孙殿英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笑脸一收,阴恻恻地问道:“那我要是坚持要开呢?义弟你就一个人,我身后可是有一个师呢。”
许一城微微一笑:“我一个人,自然是螳臂当车。不过军座觉得蒋中正如何?”
一听这个名字,孙殿英嘴角一抖,又退了一步。如今整个中国,要数这位最接近皇上了。许一城道:“蒋公正在北京视察,我已把身边的人派回京城。如果军座执意动手,那我也只好向蒋公和北京诸家报馆揭发。”
“哼,蒋公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为几根死人骨头对付我呢。”
“届时舆论哗然,只怕蒋公也不会维护一个新收编的杂牌军,反而要杀鸡儆猴呢。”
孙殿英一听,顿时沉默下来,许一城这是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软肋上。蒋介石心眼小,嫡系杂牌分得清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万一东陵事起,蒋介石愿不愿意袒护他,还真不好讲。
许一城见他颇有些动摇,换了个口气:“义兄,你看了那么多戏文,哪个英雄好汉以挖坟为荣?挖坟掘墓,报应不爽,还请早退啊。”不料孙殿英眼皮一翻,却耍起无赖来:“我开了便走!没有证据,谁敢抓我?”
许一城道:“东陵奇大,里面机关甚多。军座你纵然有一个师,若不知墓道所在,掘开得花上十几天工夫。”孙殿英“呃”了一声,这挖坟掘墓是个技术活,他确实不太熟。
许一城道:“有这点时间,足够我去京城召集记者过来拍照再返回北京登报了。”
孙殿英气得拔出枪来,顶住许一城的脑袋:“你这没义气的混蛋!老子对你这么好,你非要来坏事!咱一枪弄死你算了!”许一城也不躲,闭上眼睛安静地等着,似乎根本不怕。
这个许一城赶不走,打不得。这个时候,孙殿英真有点萌生退意了。民族大义啥的孙殿英不关心,但东陵一挖十几天,真被蒋介石知道,闹大了他可真有点担心兜不住。孙殿英撮了半天牙花子,还是把枪给放下来,悻悻道:“把你给崩死了,廖定非跟咱拼命不可。”言语之间有了退意。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孙军座,别来无恙?”
孙殿英一看,居然是堺大辅,脸色顿时不好看。他的财路断绝,就是拜这个人和他身后的芹泽商社所赐,虽然被迫与之合作,可这种城下之盟实在是憋屈。
堺大辅看了眼许一城,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来给孙军座送一份贺礼。”然后他的身后闪出脸色冷峻的姊小路永德,他紧紧抓着一个皮如枣核的老人——正是姜石匠。
“此人姓姜,是当年修建慈禧墓的唯一幸存者。有他指引,孙军座可是事半功倍啊。”
许一城的脑袋“嗡”了一声,姜石匠应该是被付贵接走了才对,怎么现在落到了日本人手里?那付贵呢?
孙殿英闻言大喜,他又看了许一城一眼,略带畏缩。毕竟他刚梗着脖子否认跟日本人合作,这几分钟不到,就被打脸了。堺大辅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孙军座,您身后有大军,前方是东陵,姜石匠又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孙殿英本来略有消退的欲火,呼啦一下被煽动起来了。他看看下面蠢蠢欲动的士兵,握紧了拳头,大声说“走!”堺大辅道:“我们之间的协议,希望孙军座别忘了。”孙殿英冷哼一声,既不否认也不同意。拎枪朝马兰关里头走去。
“你们不能进去!”
许一城大吼一声,双臂展开,朝孙殿英扑去。姊小路永德一把按住他,要把他踢开,孙殿英却怒喝道:“那是我义弟!谁敢动他?”
堺大辅使了个眼色,姊小路永德放开许一城。孙殿英蹲下来对他道:“义弟,赶明儿老哥哥再给你赔罪,啊。”然后直起腰来,对关前的士兵们中气十足地喊道:“弟兄们!给我冲啊!开了东陵,好东西随你们拿!”
这一句话喊出来,如同解开了千百个关着野兽的铁笼。一阵海啸般的呼喊在马兰关前掀起,让空气为之一振。军队的队形再也维持不住了,这些饿极了的士兵纷纷扔下武器,瞪红了眼睛,撒腿就跑,唯恐跑慢了什么都拿不到。
马兰关前霎时一片混乱,贪婪洪流冲垮了良心的堤坝,朝着东陵奔涌而去,一往无前。
许一城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他张开嘴,试图呼唤,却没有声音。他急忙去扯孙殿英的袖子,可孙殿英一甩手,朝前走去,不愿和他拉扯。许一城一转身,又要拽住另外一个冲过去的年轻军官。他之前在马伸桥曾经见过这个军官,当时他的态度毕恭毕敬,谈吐得体。可现在他年轻的面孔变得扭曲,根本懒得理睬许一城,把他往旁边一推,大踏步地冲过去。
许一城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吼叫着,想去拦住每一个人。可嗓子都喊嘶哑了,却无济于事。他拽住一名老兵,被推开,再拉住另外一人,又被推开,有时还会被人踹上一脚,扑倒在地,再爬起来,狼狈不堪。过不多时,他的长袍被扯裂,浑身沾满了泥土,头发蓬乱。在这一片洪流面前,他就像是一块微小的礁石,根本无法抗拒,更无法撼动大局。
一个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娃娃兵兴奋地朝前跑去,许一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喊道:“不能去,你们不能去啊!你还小,你该知道这不对!”那娃娃兵恶狠狠地一拳捣在许一城肚子上,带着和年纪不符的凶狠喝道:“滚你妈的蛋!别妨害老子发财!”
听到这句话,许一城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徒劳,这一切什么都不能改变。剧烈而庞大的情绪在胸口炸裂,那种痛苦更甚于腹部中的一拳,仿佛连灵魂都为之粉碎。许一城身形摇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终于在汹涌的人群中缓缓倒了下去,倒在了马兰关前。
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倒在地上——就算有人注意也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