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字不?”学徒抬脸勉强笑道:“我是学做账的,咋能不认识字呢。”付贵满意地点点头:“你这次进城,想请你帮个小忙。”学徒连连摆手:“我不会杀人不会杀人……”
黄克武又好气又好笑:“哪个叫你去杀人。”学徒呆了一下,又连连摆手:“我不会偷东西不会偷东西。”付贵对着他脑袋敲了一下,他才住嘴。付贵道:“这事很简单。你去城里那个客栈,看看柜台上有没有摆着一只金蟾,金蟾旁边搁着什么东西,写了什么字,回来告诉我们就行。”
“就这么简单?”学徒不太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你如实告诉我们,这几个铜元就是你的,很合算吧?”付贵问。学徒忙不迭地点头,付贵又把他叫住:“你可别跟别人提这件事,若让我知道,小心子弹无眼。”他有意无意地露出腰间的手枪手柄,学徒脸色一白,赶紧保证说绝不会说出去。
学徒仓皇下了山丘,进了城去。付贵问黄克武这招管不管用,黄克武信心十足地说:“这是许叔和我约定好的,除了古董行当的人,谁也看不懂。”
付贵“哦”了一声,不再追问。黄克武抱住双臂,望着城头,忽然说:“木户教授也还关在里头呢,不知现在还活着没有。”
“你好像挺关心那个日本人的嘛。”
“这年头,真心爱惜古物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许叔也觉得那人值得一交。”
“照你这么说,干脆让日本人把东陵都运走得了,搁在中国也得被土匪卖掉。”
付贵没想到随口一句讽刺,让黄克武居然陷入沉思。付贵知道这孩子有点轴,可没想到居然轴在这上头。他自己就是个冷性子,也懒得去开解,两个人各忙各的,话题就此中止。
两个人等了约莫三十多分钟,很快看到学徒急急忙忙又出了城,直奔着这小山丘来了。
那家客栈的柜台上确实搁着一尊金蟾,金蟾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专收眼纹玉瓶、佛珠、倒流壶、雄貔貅、五帝钱、料姜石、玉玦等物。学徒倒认真,把这些东西抄在了一张烟牌的背后,一手馆阁体很漂亮。
付贵把烟牌拿过去,递给黄克武。黄克武看完这份名单以后,亦喜亦忧。
这是许一城出发前跟他们约定好的交流办法。他知道一进平安城,王绍义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肯定会把他扣留,直到盗墓结束为止,不允许和外界接触。许一城的身份是古董商人,他会要求说反正你不让我离开,那么我就顺便收收货吧。这个不触动王绍义的核心利益,客栈老板又和五脉有那么点渊源,不会有人阻拦。
所以学徒能看到那只金蟾又摆上了柜台,公开收货。
当然,以王绍义的多疑,肯定会安排人紧盯着,谁来找许一城卖东西,一定会被盘问,生怕他借机传递消息出去。
可许一城的门道儿不在这里。
一般下乡收货的古董商,除了摆出金蟾,如果有特别想要收的东西,还会在旁边立个牌子,指明要哪一类古玩。考虑到许多老百姓不识字,有时候还会摆一件实物在那儿——这叫“金蟾分水”。许一城会根据自己情况,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写明收什么类的东西。这样一来,付贵和黄克武根本不需要接近客栈,只消找个人远远地把金蟾分水的名单抄下来,就知道他目前状况了。
金蟾分水的名单,暗藏玄机,非是古董行当的人,很难看懂,就算把名单挂在城门前,也不必担心泄密。
玉瓶寓意“平安”,瓶上有眼纹,即为眼下平安。
佛珠代表海兰珠。
倒流壶是一种玩壶,表面看上去无盖有嘴,注水时需要把壶倒过来,将水从底部注进,再翻覆过来,水不会漏。“倒流”二字,扣的是“倒留”。
所以许一城靠这几件古玩表达的意思,是他和海兰珠都被留在城中,但目前还算安全。
貔貅分雌雄两种,雄貔貅运财,雌貔貅守财。单要雄貔貅,即说运财之事。
五帝钱是指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个皇帝的铜钱,此五帝在位时期国泰民安,所以民间一直迷信带这五种年号的铜钱很吉利,专门会有人来收。东陵恰好也埋葬五帝,所以五帝钱意指东陵。
至于料姜石,其实不是古董,而是一味中药,状如生姜,因此而得名。许一城列出它来,指的是掌握了慈禧太后陵寝入口的姜石匠。
至于玉玦,则是用了一个鸿门宴的典故。当年项羽在鸿门宴请刘邦,席间他的参谋范增三次举起玉玦,示意他动手。项羽却犹豫不决,最终错失了杀死刘邦的好机会。所以玉玦有一层寓意,乃是未决,悬而未定。
这几件物品摆下来,意思是王绍义去东陵盗墓的时间还未定,因为姜石匠还未找到。
黄克武喜的是许一城暂时无事,忧的是城内情况依然不明。他解说给付贵听,付贵明白许一城的意思是还得再耐心等等。于是他把铜元扔给学徒,对他说你每天都去看看那牌子,如果牌子上的字换了,就出城在这个地方告诉我们,好处不会短了你。
学徒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件事酬劳还不少,比他干学徒一个月拿的工钱都多,不禁喜出望外,连连答应说一定办好,然后欢天喜地离开了。
黄克武问付贵怎么办,付贵说:“还能怎么办?等!等许一城的消息!”
黄克武忽然问道:“你和许叔是怎么认识的?”他一直特别好奇,付贵这个人太冷,和许一城的风格格格不入,但两人似乎又极信任对方,不知道怎么凑到一起的。
付贵没回答,黄克武等了半天见没动静,以为又是冷脸贴热屁股了。他正要放弃,付贵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抓了他,他帮我破了个案子,就这么简单。”付贵忽又反问道,“你和许一城又是如何认识的?”黄克武道:“他和五脉的人都不太一样。这个我说不太明白,大刘更会说。总之……我觉得跟着许叔很舒服,心里踏实。”
“哦。”付贵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付贵和黄克武轮流在小丘这守着,不过学徒一直没出现。平安城依旧平安,只是城头依然打着奉军的旗号。到了第四天下午,黄克武正百无聊赖地守在小丘旁,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一抬头,那学徒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烟牌。
“有新变化了?”黄克武问。
“我给您抄下来了。”学徒伸手要钱。
黄克武把他打发走以后,去看那个烟牌。其他东西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三样物品:七宝烧、铜龟以及宝剑。
黄克武一看这个,顿时就愣住了。付贵赶到,问他什么意思。黄克武解释说:“这个七宝烧,是日本产的。铜龟,取一个‘归’字。许叔的意思是,木户教授要被放出来了。”付贵皱皱眉头:“他不是来把海兰珠换回去的么?怎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