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 章

  宫开了,里头又碰到一扇汉白玉的石门,石门后头被一根石柱顶着。这石柱叫自来石,修建的时候就吊在门后,等大门一关,石柱就自动滑下来,把门从里面顶住,谁也开不得。孙殿英本来还想用炸药,但怕把整个墓穴震塌了,只得纠集了百十号人不停地撞,硬生生把自来石给撞断了。

  地宫门一倒,慈禧的梓宫终于门洞打开。原本还算略有秩序的盗墓大军彻底乱套了。先是孙殿英,然后是谭温江的卫队,后来所有人都蜂拥着冲进去。这些人半年没发薪饷,见到遍地珍宝,如同老鼠掉进油里一样,开始哄抢。那种混乱而疯狂的场面,刘一鸣这辈子也忘不了。

  慈禧墓里的宝贝,那是真多,连过道里都堆满了各种珠串、金佛、玉珊瑚什么的。结果碰到这些乱兵,慈禧棺材被撬开,她身上盖的经被,嘴里含的宝石、头上戴的珠冠,甚至镶嵌的金牙都被拔出来。地宫内的其他珍宝也被劫掠一空。慈禧尸骸被抛到墓道上,脑袋被踩得稀巴烂。至于姜石匠,其中一名军官嫌他碍事,一枪给毙了。王绍义准备的那些大车,都被孙殿英用上了,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刘一鸣亲眼所见,那对慈禧太后枕在脑袋后头的国宝翡翠西瓜,被谭温江亲手交给孙殿英,他左看右看,笑得嘴都合不拢。

  许一城听了,眼神一黯,不是可惜慈禧——那个老妖婆丝毫不值得同情——而是这么多珍宝惨遭劫掠,被毁掉的东西恐怕会更多。这对一个学考古的人来说,真是莫大的折磨。

  “这都要怪我,我早就该想到,人心的贪欲,岂是寻常手段可以克制的。我学艺未精,鉴人不明,以致有此横祸啊……”许一城自责而痛苦地皱着眉头。

  刘一鸣摇摇头:“许叔,这您就说错了。孙殿英盗墓,是日本人一手策划,有您没您,早晚都要出手。”许一城连忙问道:“对了,堺大辅他们,你看到了没有?”

  刘一鸣说:“我正要讲到。”

  他说慈禧墓挖得两天多,东西都抢得差不多了,孙殿英贪心未冷,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乾隆的裕陵。乾隆号称十全老人,统治时期是满清的巅峰,墓葬里的宝物也少不了。

  不过这次没有人知道墓道的准确位置,他们只能围着宝顶乱挖,一挖就是几天,硬生生被他们找到了墓道大门。

  不过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挖慈禧墓的时候,一挖开大家一拥而上,无人阻拦。而当乾隆的地宫大门打开以后,孙殿英却派了一个督战队,站成一排,禁止普通士兵靠近。刘一鸣也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外等候。他看到堺大辅和姊小路永德跟随着孙殿英进去,没过多久,他们就先出来了,堺大辅手里捧着一把剑走了出来,那把剑的剑身略弯,剑鞘外覆鲨鱼皮,上嵌红碧、黄碧、绿玉各式珠宝,九道明黄金纹蜿蜒而起,形如九龙攀在剑鞘上,一看就气度不凡。

  许一城眼神一凛:“九龙宝剑?”

  刘一鸣答道:“看形状错不了,应该是他们撬开乾隆的棺材拿到的。这两个日本人拿着宝剑,用一个皮套装好,就离开了裕陵。”

  “等一下……”许一城打断他的话,“你是说日本人只拿了九龙宝剑走,其他什么都没拿?”

  “没错。我一直盯着呢,只拿了九龙宝剑。”

  许一城眼神里的疑惑浓郁起来。他原来一直以为,日本人觊觎裕陵财宝,所谓九龙宝剑只是一个象征,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只是拿走了这把剑。

  日本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付出这么大代价,用了这么多精力,居然只是为了一把宝剑?这听起来未免太荒唐了。九龙宝剑固然是一件国宝,可它的价值和翡翠西瓜只在伯仲之间。日本人再穷,也不至于特意为了这么一样东西而来。

  许一城忽然在想,陈维礼那半张信笺,恐怕里面的玄机还没有完全参透。在堺大辅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一行奇怪的字:“言中……飘沦……虽复沉……无……用。”也未必是单纯的汉诗感慨。

  说来也怪,本来他的心情因为东陵被盗而极度低落,可一想到仍有玄机没有解决,眼神反而慢慢亮起来。许家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固执。

  刘一鸣见许一城神采略有恢复,心中宽慰,继续讲道。

  日本人走了以后,孙殿英照例把乾隆墓也劫掠了一番。刘一鸣没进去,但听周围的士兵说,棺材里乾隆的尸体早已腐化,只剩下一条辫子。不过陪葬的那些宝贝可都是真金白银,不可胜数,一趟一趟地往车里搬运。只可惜了收藏的那些名人字画,这些目不识丁的丘八不知珍惜,践踏在地上,被雨水泡成了纸浆。刘一鸣出身书画世家,谈到这段的时候,手指关节都被捏得发白。

  盗完了乾隆墓,孙殿英意犹未尽,还想去挖顺治的孝陵。谭温江说顺治出家当和尚,棺材里什么也没有,盗起来没意思。于是孙殿英想,我挖不到老子,就挖儿子呗,又盯上了康熙墓。不过这次他们就没那么幸运,刚挖到地宫边缘,地面开始涌出黄水,而且越流越多,转瞬间就积了几尺深的水。

  这些士兵看这些水黄得有些瘆人,都不敢靠近。有人说着是尸水所化,沾着就完,吓得他们全站开了,没人敢再动手。孙殿英也怕待的时间太长,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宣布撤退。这些士兵个个身上鼓鼓囊囊,揣得一身都是,喜喜洋洋地离开东陵。孙殿英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拉走了十几辆满载的大车。王绍义如果见到,非吐血不可。

  “等一等,他们盗了多久?”

  “足足七天七夜。”刘一鸣叹息道,“走的时候,整个东陵一片狼藉,连石碑都没几块完好的了。”

  许一城慢慢靠在床头,摸了一下胸膛心脏的位置,若有所思:“我昏迷了这么久啊……那然后呢?”

  刘一鸣朝黄克武看去,黄克武连忙说:“我和药来把许叔你送回北京,直接送进协和,同时海兰珠小姐去通知宗室。宗室那群窝囊废,听到这消息慌成一团,毓方说自己拿不了主意,又去天津请示溥仪。溥仪又召集宗室元老们议事,这一议又是好几天。等他们赶到东陵的时候,人家早跑了!只剩下阿和轩在神道前自尽的尸体。”

  “阿和轩死了?”许一城一惊。

  “他们被孙殿英关在山坳里,等到军队离开才恢复自由。其他兵丁一哄而散,恐怕阿和轩是最后一个为满清殉葬的人了。”

  许一城心想,阿和轩是海兰珠的亲爹,不知道那姑娘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宗室就没什么动作吗?”

  “目前还在商议该怎么办呢。”刘一鸣嘲讽地回答。

  “对了,付贵也是在那时候被人发现的。据说是姜石匠的家人一路找到东陵,在靠近马兰峪的地方发现了他,送回京城。”药来补充道。

  许一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