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一个月内,我定会回来!到时候你要信守承诺,给我解药!”
慕未明点头,“好。”
朝汐转身离开碎宇大殿,向着焦地中那口枯井而去。
天色比之前亮了许多,不再是一块黑压压的锅底般让人喘不过气,像是竹林里氤氲的大雾一样,将这锁魂盅笼罩得更加神秘。
她想着自己莫名其妙吞了一株毒草,糟心不已,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只好想办法解了这幻阵,碎了这叹息墙。
其实她就算不吃这毒草,也会回来救慕未明。她说的那些话,并非完全在套取解药。
遵守约定这点来说,朝汐确实是受了裘老头的熏陶。
焦地枯井,朝汐站在井口旁俯身下望,心中依然有些胆怯犹豫。
绕着井口来来回回踱步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跳进这望不见底的漆黑的深井之中。
本来嘛,命就这一条,若是成了,她便能回到本来的世界,若是不成,她也就随着这些青苔焦土葬身在这口枯井里了。
大概犹豫了半柱香的时间,从远处小院儿中的碎宇大殿内,传出慕未明的声音,不知是何种功法,居然相距这么远,还能听得这么清楚。
慕未明的声音深沉浑厚,却又带着他固有的那一丝慵懒,那声音从小院儿而来,却又仿佛从天上而来。
慕未明说:“你当真不敢跳?那......要不要我帮帮你?”
朝汐已经被跳井的事折磨得心力交瘁,听到这话忙慌里慌张地答道:“你怎么帮我?”
慕未明的声音缓缓而来,他说:“你闭上眼,我帮你出去。”
“好。”朝汐应声,乖乖闭眼。这刚一闭上眼睛,便心觉不对,反应过来瞬间睁眼,可却已来不及了。
自碎宇大殿内突然袭来一记掌风,那如同穿云般的掌风飞速而来,闭眼睁眼间已来到身前,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朝汐的身上。
朝汐只觉得胸口一疼,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已经顺着力道失足掉进了枯井里。
朝汐本能地想抓住井口,却在慌忙时滑了手,只能由着自己飞速下坠,井壁在面前快速地闪过,失重与恐惧感将她吞噬。
焦地中,枯井里,一声凄厉的叫骂声响彻整个儿锁魂盅。
慕未明打着哈欠打了一半儿却硬生生被这一句骂声吓了回去,他皱着眉表情无奈,一击穿云掌而彻底折掉的手腕正软塌塌地垂在水里。
“混蛋,王八蛋……还真是没被人这样骂过。”
寂冷的碎宇大殿内,慕未明看着自己变了形的手腕,边打着哈欠边抿嘴露出一丝苦笑。
“世间无君子,宁死不小人?”
“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慕未明垂着头,那颗已经快要朽死的心终于又重新泛起涟漪。
这突如其来的丫头虽说未入修行半步,但本事不小,脾气也不小,倒也让他这不见尽头的孤独有了些许的缓解,也不知再相见之日,又会是何时。
……
朝汐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丘之底——竹林之中。
就在跌落枯井的那一瞬间,她终于从神秘的锁魂盅内重回了世间。
朝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些,她伸手去摸颈间的玄珠,果真!正在她脖子上完好无损地挂着。
朝汐一想到这颗玄珠就是锁魂盅,这里面关了个一百多岁的慕未明,便觉得心中感觉复杂,格外别扭。
不过正因为心中的这份别扭,朝汐才更加坚定要救慕未明出来,就算没服下这毒草也要救!否则再过个三五十年,这人当真死在锁魂盅里,那不就等于她脖子上见天儿挂着一具尸体?那时岂不更别扭!
此时正是清晨,竹林里大雾散去,晨光透过高耸的竹子照射下来,将竹林中的小路照出一块块明暗斑驳。
朝汐踏着那一缕缕细碎的晨光,面带慌忙地往长竹村跑去。
长竹村很静,出奇的静。
朝汐走进村口,一直走到家门口,还没推开院子的篱笆栅栏,便看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张发财。
张发财似乎更瘦了些,一双凹陷的眼睛黑黑的,似乎没有睡好觉。
张发财冲过来,一把扶住朝汐的肩膀,左看右看,慌张地说:“小汐,你!你没事吧!”
朝汐摇摇头,还没开口问句裘老头呢,张发财就呜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看上去格外心酸。
“你爹......你爹他......”
朝汐心中顿时一凉,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她攥了攥拳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张发财,哆哆嗦嗦地问:“死......死了吗?”
张发财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呜呜地哭着,这一声声无奈伤感的哭声已经回答了朝汐的问题。
她有无数个瞬间都在想,裘老头儿怎么样了,那个魔宗的一先生如此厉害,裘老头如此慌张,那么肯定是要败了,败了,那死了吗?
她一直安慰自己,有些战斗为的是输赢,战败未必会死,可事实残酷,裘老头与一先生之间,论输赢,更博生死。
篱笆院儿内,黄土地上,有半个破碎的酒葫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染上了浓浓的血腥味,再不见往日酒香。
葫芦的旁边有一滩黑红的血。
朝汐眼眸通红,咬着牙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往那滩血迹走去,她知道那是裘老头儿的血,他的尸体恐怕还在屋里。
事已至此,唯有入土为安。
张发财叫住了朝汐,他哽咽着说:“小汐,你爹正在后山下葬,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小虎子他爹叫人买了棺材,准备让你爹入土为安。”
朝汐瞪着眼睛,眼眸通红,嘴角抽搐,却弯身说道:“谢谢张叔儿。”
张发财抹了一把泪,拽着朝汐的胳膊说:“你这孩子,快跟我走,还能见上你爹最后一面!”
随着张发财跌跌撞撞跑到长竹村后面的小山丘时,朝汐仿佛已经失了魂魄,她踉跄地被张发财拽着跑,眼睛空洞无神。她总能闻到裘老头身上的酒味,仿佛这漫山遍野都被酒给浸泡了似的。
二人跑到后山,岳天虎和他爹还有一众村民都在,中央有一口红木棺材,棺材旁边是一个大坑,有几名村民正在奋力挖着。
众人一看朝汐回来,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关心或是叹息安慰。
朝汐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她好像傻了。
从盖棺,下葬,跪拜,她都是被人指挥着搀扶着完成,没有一个表情,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掉一滴泪。
哪怕是岳天虎抱着她嚎啕大哭之时,她也没有应景流下该流的眼泪。
外人或者在说,这孩子该有多硬的一颗心啊,铁石心肠也不为过。可朝汐心头凉得像冰块儿一样,那些眼泪好像都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