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公子又为何睡不着?”
沈萧声一愣,露出一丝苦笑,半响才答:“近日门中事务繁杂,有些伤神无眠。”
“可是因为掌门寿宴之事?”
沈萧声点了点头。
“掌门寿宴不是张罗得差不多了吗?还有什么让人发愁的事吗?”
“都是些琐碎的事。”沈萧声的回答依旧非常官方。
朝汐见也问不出什么,倒也没了兴趣。反正今夜也不可能再“去后院”了,不如早早回去睡大觉算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了,沈公子,夜色已深,我就先回房了。
沈萧声点了点头说:“我送姑娘回去。”
“好。”
夜色已深,冷风阵阵,月亮时而藏进乌云内,时而洒下清冷的光辉。
朝汐与沈萧声二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直到回到前院儿,站在厢房门前,朝汐才摆摆手说道:“多谢沈公子,你也早些休息。”
“那姑娘早些歇息。”
朝汐笑着点头,进了房间关了门。
待朝汐关上门,沈萧声才将那副挺直的身板泄了些劲,有些疲惫的看着欲见发亮的天色,发愁地揉了揉眉间之骨。
这几天,沈萧声也很愁……
……
朝汐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脖子上的玄珠在衣服里晃来晃去,她这才将这茬想起来,一翻身坐在床上,发愁地扶住额头。
居然把叹息墙这茬儿给忘了!都是让这姓赵的给闹的,都忘了她还吃了个毒草呢!也没问问沈萧声知不知道这幻阵怎么破!
哎!愁啊!
朝汐翻来覆去,心里一边骂着赵庆,一边骂着慕未明,终于在天光微亮时昏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只睡了一个时辰,朝汐就被院子中的嘈杂人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便看到院中一众门徒正在慌张地往侧殿跑去,侧殿二楼冒着滚滚的黑烟。
齐月此时也站在门口,朝汐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齐月看着滚滚黑烟,面无表情地答道:“听说是二楼的云经阁失火了。”
朝汐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着齐月问道:“谁放的火?”
“掌门。”齐月淡淡回答。
“掌门?掌门吃饱了撑的?自己烧自己的东西?”
九方耀尘也从房间内走出来,站在朝汐二人身侧,他脸色煞白,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孱弱。
“他吃得饱不饱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若一个人心有执念,便容易困入心魔。”
九方耀尘站在朝汐身边,身体不如那些修行者挺拔,消瘦的身形微微弯着,配着这张清瘦的脸更显出一种病态感,若不是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华冠丽服,还真配不上一个皇子应有的威严与身份。
朝汐不得其解,微微颔首道:“还望二皇子指教。”
“只要看过几本关于修行的书都会知道,修行者一生有一大关卡,便是困入心魔。人生执念之事甚多,放下之人甚少,但若过于执着,冥顽不灵,那就容易被执念所困,所伤,甚至所操控。”九方耀尘说道。
“你是说这位清泉派掌门入了心魔?”
九方耀尘弯身咳嗽了几声,看着院中慌忙的人群,答道:“恐怕不止于此。”
“什么意思?”朝汐问道:“那这位老掌门的执念是什么?”
九方耀尘想了想,看着云经阁见小的火势说道:“姑娘可知修行者的世界中分为八大境界?”
朝汐点点头道:“可是感知,平镜,升门,悬台,无畏,坐忘,惊神,不灭,这八大境界?”
“是,那你可知悬台之境是为修行者一大转折,入悬台者身骨与常人大不相同,寿命比常人增长几倍,所以入悬台者才是真正的修行者,而那些悬台境之下的众多修行者,在修行界被称之为废物。”
朝汐侧眼看着二皇子,笑了笑道:“那么像二皇子与我这样的普通人岂不是废物中的废物?”
九方耀尘倒也没有生气,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就算是吧,但是再好的厨子也赶不了羊,再好的牧羊人也打不了铁,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他应有的价值。”
朝汐点了点头说:“二皇子说的有理。”
九方耀尘确实与朝汐所想的皇权贵族不同,他至少谦卑有礼,胸襟宽广。
可他身旁的齐月似乎并没有九方耀尘那么平和温驯,自从朝汐一句“废物中的废物”后,那张原本淡漠的脸拉的老长,脸色比朝汐哪次见都要黑。
“请问二皇子,这跟掌门的执念又有何关系?”朝汐颔首低眉,在齐月的威武之下也不敢再乱开玩笑,态度语气也更加尊敬谦卑。
“你可知这位清泉派的掌门人是何等境界?”
朝汐想了想,既然悬台以下皆废物,那么作为一派之长怎么说也应超过悬台,到达无畏。
九方耀尘见朝汐不答,继续说道:“这位掌门人是衡泉骨,根骨中等可却天资愚笨,五十岁才开山立派,直至今日都未曾步入悬台,他年岁已高,命不久矣,自然要困入心魔。”
九方耀尘看着已经被扑灭的火势,叹了口气道:“掌门如此废物,也怪不得清泉派成立多年,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一点江湖地位都没有。”
九方耀尘说着,扭头看着朝汐温和地笑了笑,道:“我奉劝姑娘还是打消拜师的打算,另寻出路!”
朝汐也笑,拱手说道:“多谢二皇子提醒。”
九方耀尘没再多留,看了一眼大火扑灭却依旧滚滚黑烟的云经阁,脸色苍白,咳声阵阵,转身回厢房休息。
齐月紧跟其后,二人一张脸煞白,一张脸沉黑,仿佛江湖传说黑白双煞。
……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云经阁的大火被扑灭,众徒皆是一副狼狈之像,包括白衣翩翩一尘不染的沈萧声衣摆都被烧焦了。
大长老面色黑得很,站在侧殿之前,冷冷看着熏黑的二楼,招招手问:“掌门师兄在何处?”
话音刚落,老掌门便从侧殿里走了出来。
老掌门一缕白须被燎去了半边,披头散发站在众人面前,实在失了一派掌门的威严。
“师父......”沈萧声面色沉重,声音无力。
他又何尝不知,师父已入心魔,执念于境界,如同困在独自一人的世界,再也无法感受人间喜怒,若长期如此,恐怕将困在心魔中心衰力竭而死。
“掌门师兄,你这是做何!”大长老怒道。
老掌门摆摆手,一语不发,一个人脚步缓缓,走出了侧殿,向着正殿走去。他白衣白发,背影佝偻,像个寂寞的老人。
“你!掌门师兄!”大长老跟了上去。
沈萧声看着师父独自一人的背影,沉沉叹了一口气,一心哀愁尽显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