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郡主的亲事,远比俞夏想的容易。
太后不知为何突然说要给太子选妃,原本提起娶妻便冷了脸色的太子也一反常态的应下,这回京城各家的注意力全都被太子妃之位吸引了过去。
想也知道,当今陛下是个孝子,太子是由他亲自教养长大,又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深受太后和皇帝的疼爱,且太子自己也争气,未至弱冠便已接触朝政,一连接手了几件差事都办的十分出色,无论从哪一点,他这储君的位置都是稳固得很。
虽说历朝历代为太子者,下场多惨烈,妄想争一争那从龙之功,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可是真正能清醒的置身事外者,又有几人?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没能抵过权利的诱惑,他们安慰自己,当今圣上是个明君,想来是做不出虎毒食子一事。这么看来,谁能当上太子妃,谁便是未来的国母了。
消息一放出,各家人就像饥饿的群狼闻到了肉味一样,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后宫顿时热闹了起来,莫说各位妃嫔,便是在主子面前得力的大宫女、内侍,也纷纷被塞了银钱,只为其能在贵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甭管崇明帝看见这一幕如何糟心,俞夏自觉还没有那么多的能耐管太子的闲事,她望着面前格外执拗的洛阳郡主,重复道,“你真的想好了?”
“不想好,又能怎样?”
这段时间太后大张旗鼓的要给太子选妃,对于洛阳郡主不是没有影响的,虽说太后嘴上一直说着多么多么疼惜这个还未知事便没了娘亲在身边的孙女,可是真遇上了事,这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洛阳郡主要选驸马,太后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劳累不得,千里迢迢召了顾青时回京,俞夏替洛阳郡主相看了半个月,太后只派了一个女使来送了一匣子珠宝;太子要娶妻,太后一天之内给各个世家的老祖宗连发了好几道懿旨,特意在宫里等着她们,一天三位看了足足半个月,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听说宫外排着队等着太后召见的人,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
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原先洛阳郡主炙手可热,是人人想要巴结攀附的对象,如今有太子在前面吸引众人的视线,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郡主住处也变得冷冷清清。
俞夏皱着眉头,“婚姻嫁娶乃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你莫要赌气。”
俞夏原是叫人送了各家适龄公子的名册给洛阳郡主,谁知那名册里的人选洛阳郡主一个也没看中,反而瞧上了今年科考被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能得第三名,还被钦点为探花,这人的相貌和才华自然是不错的,就是这家世与洛阳郡主相差甚远。
不是俞夏看不起人,只是洛阳郡主自小千娇百宠、锦衣玉食着长大,那探花郎却是穷苦出身,一路靠自己打拼才到今日,两人的三观和爱好恐怕截然相反,这成亲自然是结的善缘,若是不小心成了怨侣,反倒误了人家。
“嫂子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只管叫人去请那探花郎过来便是。”
“若是那人不答应呢?”
“不答应便罢了,以本郡主的出身,何愁没有夫郎嫁?”
“也罢,只是有件事我要事先和你说明白,听说这探花郎乃是由寡母扶养长大,你若是真心看重他,对待你未来的婆母,也要敬重些,否则夫妻失和,恩爱不长。”
“洛阳多谢嫂子。”
洛阳郡主虽然嘴上说得客气,可是一看就没往心里去,俞夏便住了口不再多言。
堂堂亲王的嫡女有意下嫁,又是郡主出身,那位探花郎所在的徐家十分看重,俞夏让人透了口风过去,第二日便有媒人登门。不见探花郎,却见到了洛阳郡主未来的婆母,两人客套一番,又请了洛阳郡主出来相见,这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现场目睹了一出盲婚哑嫁,俞夏有些愣神,拉着回府的顾青时道,“我以为洛阳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定会寻一个样貌、才华、家世皆是上乘之人,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选了这么一位。”
打从回了京,就正式入职工部担任侍郎一职,一连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的顾青时懒洋洋的躺在俞夏腿上,抓着她的手把玩。
“正因为洛阳是极为骄傲之人,才不容许未来的夫君居她之上。如今太后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嘴上的疼爱能值几分?父王不管事,你我与她又不亲厚,两个弟弟还未长成,娘家的助力并不大。她虽然是下嫁,可是以她郡主的身份,只要嫁过去以后自己能够立得住,便是那徐公子日后飞黄腾达,也轻易越不过她去。”
“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俞夏和顾青时自然是一切以洛阳郡主的意愿为先,可是太后那边却炸了锅,隔天一早一封懿旨就将俞夏急召进了宫。
坐在太后寝宫的偏殿,听着隔壁人来人往,俞夏叹了一口气,这太后还真是精力十足,为了给太子选妃已经够忙的了,居然还有空给她下旨,恐怕这一次又是一通编排。
俞夏在偏殿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门口才有人来传召,“世子妃,太后召见。”
俞夏点点头,跟着走了过去,刚抬脚进门,一个一人手臂长的花瓶就砸在她面前,“嘭”地一声摔得粉碎,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太后红着眼睛,“哀家把洛阳的亲事交给你,那是看在你是她的亲嫂子,总不会害了她,你却给洛阳挑了这门亲事,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太后娘娘这番话孙媳实在不懂,那徐公子一表人才,又是皇伯父亲自选出的探花郎,前途无量,怎么就是害了洛阳呢?”
“那姓徐的家里只有一个老母,连上京赶考的银两都是村里人给凑的,这样的人家洛阳嫁过去,有什么好?哀家是看出来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姐妹,你不心疼,哀家心疼,哀家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乖孙女往火坑里跳!”
“太后娘娘这话,与其说给孙媳,不如和洛阳好好说说,相看前孙媳已经与她言明了利弊,这亲事是洛阳自己选的。”
“你什么意思?这桩亲事还不都是你的主意?若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洛阳怎么可能挑中他!你这个阴险狠毒的女人,如今还想攀附洛阳?来人,给我掌嘴!”
太后一声令下,两个女使就围了上来。
“住手!”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崇明帝厉声喝止,身后还跟着眼含担忧的顾青时。
“好啊,我说你怎么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有皇帝在背后撑腰!皇帝,洛阳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如此算计她?”
“母后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了。”
“怎么,你是猪油蒙了心不成!”太后气得直拍桌子,“哀家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你成了皇帝,我说的话就不作数了是不是?你看看你的好侄子,跟着他那个没用的爹一样!只会胳膊肘往外拐!”
“母后,慎言!”崇明帝眼若冰霜。
若说这个世界上崇明帝自认最对不起谁,必然要属承平王了,每每想到同胞弟弟一身病痛、孤苦伶仃,他就心生不忍,觉得自己不光抢了母亲的宠爱,还毁掉了弟弟的人生。
从前他是得利的一方,又孝顺至极,一心偏着太后,便对承平王的处境充耳不闻,可年纪越大,愧疚之心越甚,且太后这几年行事越发猖狂、变本加厉,崇明帝心中的天平又渐渐偏向了崇明帝,如今听着太后当众诋毁他,自然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如今哀家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母后年纪大了,有些事还是交给旁人去做,您只管颐养天年便是。”
“你也嫌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哀家是太后,太后!你这皇帝的亲母!你竟然如此忤逆我!”
“看来母后是听不进去劝了,”崇明帝越发失望。
“母后总说是旁人不听你的,是他们以下犯上,可是你呢?洛阳要出阁了,你说你年纪大了怕耽误了她的大事,让青时一个月就要到京城。京城离边关多远母后你不是不知道,便是武道高手尚且需要月余,何况青时他还有两个一岁多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两个重孙!你心疼洛阳,难道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们?
你说你心疼洛阳,夏丫头替她相看亲事的时候你不管,定了人选你不问,如今婚事成了,两家交换了庚帖了你来兴师问罪,太后到底怀的什么心思,当真旁人不知情吗!好,你说你心疼洛阳,那怎么太子的亲事你要亲自筹备,洛阳的亲事就放着不管不问?这会儿怎么没听人说太后你身子不适?”
崇明帝一口气说了一串,太后的脸色已是青一块白一块,却不愿意服软。
“太子是国之储君,太子妃的人选关系到我大元朝的将来,哀家自然不能假于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