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时没再卖关子,把他是如何同端王商议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听了他提的两个要求,长安帝并不觉得过分,“一报还一报,况且比起你来,端王还算不亏,据朕所知,他那两个儿子被慕家教养得还不错,若是心思坦荡,加官进爵也未尝不可。”
“臣弟也是这般想的,慕氏固然可恶,到底与她的两个儿子不相干。”
“哼,你倒是心软,罢了,既然你已与端王谈妥,朕便不插手了。”
“多谢皇兄挂念。”
“你若是真想谢我,什么时候把飞儿带进宫来瞧瞧?”
顾青时把顾飞扬看得紧,长安帝想见侄儿一直没找到机会,为了此事怨念了许久。
“过一两个月吧,飞儿如今刚沉下心来,臣弟还想再磨磨他的性子。”
“你啊,也别太严厉了,小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
长安帝自从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便越发注意修身养性,心肠也比从前软了不少。刚才他还说顾青时心软,其实心软的人是他才对,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太后的脾气,却对她多有容忍。
顾青时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皇兄说得是,臣弟会对飞儿耐心些的。”
“你知道就好。”
“那,臣弟便告退了。”
“去吧,哎,等等!”
顾青时站在原地回头看他,长安帝摸着胡须犹豫了片刻,“再过一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今年就是太后的七十整寿了,这……”
“臣弟明白,皇兄尽管将太后放出来便是,只要她不主动招惹福王府上下,臣弟绝对不会与她为难。”
“还是长生懂朕,去吧。”
对于慕海棠的处置,长安帝连圣旨或者口谕都没下,端王却半点不敢含糊,从福王府中出来,一回到家便叫人将大半个王府都封了起来,只留着外院还能供人通行。慕海棠身边的仆从,凡是不知晓内情的,都被放出府去,对外就说是为了端王的生母祈福,至于对内,端王为何有如此大的动作,慕海棠不用问也能猜到。
同端王大吵一架后,慕海棠原本的执念好似扭转过来了一点,对于自己做的事被人发现也没有那么惶恐了,见了神色不宁的端王甚至还有心思同他开玩笑,“便是受罚,受苦的人也是我,与你无关,怎么就怕成这样?”
端王叹了一口气,没心情同她吵,“你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火了,都闹到了陛下那里。”
慕海棠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若不是事情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可知道,对你的惩罚是什么?”
“最重也不过是要我一条性命罢了。”
“其一,要你此生不得再出府,其二……”
在慕海棠不屑一顾的眼神中,端王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你的儿子,永远不能继承端王世子之位。”
“什么?!”慕海棠骤然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你答应了?”
端王苦笑一声,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虽然明知道她对于两个儿子有多么看重,他却不能不顾她的性命,“自然。”
“你疯了?你只有两个嫡子,不让他们继承世子之位,还让谁来!”
“慕氏,你别忘了,我还有个庶子。”
“就那个废物?都二十了,连字都不认得,这样的人如何能当的起世子之位,如何能支撑得起端王府!”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怎么能不劳我费心?!你居然宁愿把世子之位给那个废物,都不顾念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那么优秀,怎么能连个爵位都没有!你这就去进宫,向陛下请旨,这世子之位,一定要我们的儿子来做!你去,你快去啊!”慕海棠抓着他的衣裳使劲的摇晃。
“慕海棠!”端王喊了一嗓子,“你适可而止吧。”
“怎么,我还没死呢,你就不耐烦了?你明知道我对咱们的儿子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着那世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了,你现在要我放弃?做梦!”
“你醒醒吧,”端王咬着牙,“你的性命和世子之位相比,你要我如何选?”
“当然是世子之位重要!你老糊涂了?”
“对我而言,你的命更重要!”端王握着她的肩,“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此事都没有回旋的余地。慕海棠,既然过去是我负了你,那往后的日子我都会陪着你,你不要想着跟我耗,若是你跟我耍什么花招,我就让慕家彻底完蛋!”
“你混蛋!”
“是啊,我混蛋,可谁让你嫁了我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慕海棠,余生你只能同我互相折磨了。”
端王放下狠话,就急匆匆的走了。他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先去慕家看望岳父和两个嫡子,然后想办法请个教书先生来,庶子的教育不能再耽搁了,还有院子,既然世子之位要换人坐,还要隔出与慕海棠的院子互不来往的新院……
端王离开以后,慕海棠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好恨,好恨呐!我的两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待他们!”
可是不管她再恼再悔,已经犯下的错都不可能再改正,已经发生的事,更不可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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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今日是太后的七十整寿,宫里难得这样张灯挂彩,喜气洋洋。
既然是为太后庆生,京城中有些体面的家族都来了,男女宾客分坐两席,一边是长安帝坐诊,一边是皇后主持,光是有这两位大神在,就无人敢不给面子。
俞夏更是如此。
再怎么不情愿,她也跟着顾青时乘坐马车来到了皇宫。
一想到要跟那个老妖婆碰面,俞夏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打从早上醒来就蹙着眉头,真真是厌极了这次的祝寿。
顾青时只好劝她,“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给皇兄一个面子可好?太后虽然犯了大错,却不能为外人知道,恰逢她的寿辰,皇兄不可能连人不放出来叫人见见的。等寿宴过后,我再去求皇兄把她关起来。”
“不用,她出来就出来呗,你犯不上为了她去求陛下。我没事,就是一想起她就实在厌烦,有些抗拒罢了。”
“那就去席上露个面,然后寻个借口提前离开便是。”
“好。”
俞夏一想到太后那张脸就生理性厌恶,而终于能踏出永寿宫大门的太后,也在惦记着她。
太后身边的都是跟随她多年的老人了,虽然也被一同关了起来,却也能靠着这些年在宫里攒下的人脉时不时听得一点外界的消息——长安帝终究还是给她留了一份体面,只让人守着宫门。
被关了这么久,放出来也不过是长安帝一句话的事,还想获得自由的太后不敢找长安帝的不痛快,对俞夏和顾青时夫妇却恨之入骨。
“周嬷嬷,臻臻呢,现在在何处?”
“回太后娘娘,陛下原本打算把臻臻姑娘送回福王府,可是臻臻姑娘不愿离开您,大闹了一场,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热,病了足足半个月才养好。皇后娘娘怕她有个好歹,没让她出宫,臻臻姑娘现在在刘庶妃的宫里呢。”
这刘庶妃,乃是太后的亲侄女。二十年前她不顾长安帝的反对把人接进了宫,虽然得了位份,却不得长安帝的宠爱,至今还未侍过寝。刘庶妃也乖觉,知道长安帝不喜欢她,从来不主动凑过去,而是天天在太后跟前服侍着。她虽然无宠也无子,却很喜欢孩子,尤其喜欢从小看着长大的顾臻臻,先前顾臻臻不愿意回福王府,就是她难得向皇后请旨,把人接过去的。
“这孩子倒是个知恩的,也算哀家没白养她一回,跟她那个惹人嫌的娘倒是不一样。”
“还是太后娘娘教的好,若是臻臻姑娘在那位身边长大,早就学坏了,哪像现在,哪个不夸臻臻姑娘乖巧又知礼?一看就是只有您才能教出来的好孩子!”
“行了,你也别拿好话哄我了,去,跟庶妃那边说一声,让她即刻带着臻臻到哀家这儿来。哀家休养几月,宫里的人怕是都不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了!”
“是啊,”周嬷嬷替她轻轻捏着腿,“您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庶妃宫里的小宫女都跟奴才哭诉过好几回了,说是内务府那帮狗奴才们踩高捧低,您才调理身子多久,他们就敢克扣庶妃的份例了,要不是有您先前的赏赐在,还有皇后娘娘时不时派人过去瞧瞧,庶妃早就被那帮小人们欺负惨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皇后是怎么管事的?便是她身体不好,不能耗费心神,那也安排个能管事的人啊,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光知道揽权,一点正事都不知道做!”
“皇后娘娘素来软弱,这后宫的大小事情,还是得仰仗您拿主意。这下好了,陛下到底还是念着您的,不然也不会将这次的寿宴办的这么隆重。等您重新掌了后宫,就再不会出差错了。”
“你这老货,真是胆子肥了,连主子的事都敢嚼舌根!”
太后轻斥了一声,眼中却盛满了得意,摆明了周嬷嬷的话便是她心中所想。
周嬷嬷看她眼色,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就算是领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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