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稍微平缓了些,而三夫人却反而提高了音调,她的脸色渐渐煞白起来:“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做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屑于做这种事的,我不是那样的人!四郎,你……你是不是……”声音戛然而止,如一情感激昂的曲子却突然停了奏弦。
赵老爷道:“是什么?”
三夫人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本来身为一个阔夫人应该拥有的细嫩的手却完全是另一幅光景。手大致呈红黑色,其中夹杂些褐色,密密麻麻布满了老茧,尤其是指尖与指节处。上面还有些微细细的皱纹,但也只是陪衬。令人窒息的是,仔细看,手背上面还有很多个圆形套在一起,而这圆形里面,都是一块又一块红色,隐隐可以看见似乎曾爆掉过的血管,总之糊成一团,血肉模糊。可怖又难看,任谁也不想触碰这双手。
三夫人冷然道:“你看,当年我即便让手变成这样我也不愿意做些下三滥、违背我意愿的事。就连你,可能将我带进府里有这功劳。”她顿了顿,道:“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三郎,你现在有话要对我说么?”
赵老爷眼皮跳了两下,有些头疼道:“说什么?”刚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怒道:“晴儿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胡扯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把小钰交出来?!”
林小香:“……”隐约觉得赵老爷说错话了呢。
其实很多时候,男人明明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可能心里也给出了答案,可他不说。他依旧固执地做自己的事,似乎偏偏让女人生气。
三夫人睫毛微抬,眼里似有颗粒闪烁,道:“你是不是,根本,就只是可怜我。你从来也没有了解过我。不管我这么多年来做了什么,为你诞下儿子也好,为你接风洗尘也罢,你对我的,都只是怜惜、可怜。”
她抓起地上的账本,往远处狠狠一丢。赵老爷本欲截住,却还是没来得及。他眼里似乎燃起了点点火花,之前抬起的手猛然转了个方向,一把钳住三夫人的手。力大无比。
三夫人手上本就有旧疾,这狠狠一捏竟然流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赵老爷的指缝留下,一点点滴在地上,很快便堆积成了一小滩。
林小香这下真急了,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到底在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赵老爷,我本来只是跟你说可能和三夫人有关,却没有什么证据,你为什么要死咬她不放手?还有夫人啊,你又怎么回事!既然你说不是你干的,那你倒是说清楚你从家里划的那一大笔钱拿去干嘛了,而不是一直在这里拌嘴。你是觉得赵老爷不爱你,可也要先分清主次啊,先洗脱嫌疑才是最大啊!”林小香本来想的是看他们夫妻二人究竟会怎么解决冲突,却没想到居然闹的越来越
林小香道:“我有什么不懂的,夫妻之间有了矛盾就应该解决,而不是你瞒我瞒的!”
赵老爷还是紧紧钳着三夫人的手,道:“当然不是怜悯。”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三夫人,似要将她看穿,眼神坦荡不已、赤裸不已,道:“至少以前不是。”
三夫人在疼痛中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赵老爷手微微放松,从钳住变成了握住,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三夫人因疼痛也没有感受到。但他的手确确实实松了下来,似乎是在握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赵老爷道:“晴儿,我真的快要不认识你了。”
“你变化太大了。”
三夫人抬起头,眼底暗流涌动,一字一句道:“那你要我怎样?”
赵老爷叹气道:“你如今和以前相比,哪一个更快乐些?”
三夫人道:“如今。”
赵老爷嘴唇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木讷地放开三夫人的手,转头对林小香道:“罢了,林姑娘,咱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林小香看了一眼三夫人,略迟疑地点了头。跟着他渐渐走远。
红色的账本被翻开两页,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和一串串数字,一只丑陋的手覆在了书的上面,整本书开始微微颤抖。
人的阴影遮住了书,三夫人的脸也埋在阴影里。
良久,一声轻叹悠悠飘了出来。
林小香一边走着,一边道:“老爷,你为何要故意气她?”
赵老爷脚下一顿,道:“怎么说?”
林小香道:“你都没注意你刚才走的步子吗?很混乱,说明你一直在考虑刚才那件事。”
赵老爷回头望了一下,发现自己竟要把林小香带去茅厕了,而且之前走的路确实是东绕西绕的,胡乱的很。他食指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林小香道:“你是不是借题发挥啊?”
赵老爷转过头来,苦笑道:“我只是做个尝试罢了,她果然是那般的强势,就连一个问题,也不好好回答我。”
不然赵老爷为什么要刻意去找三夫人,并说了那么不中听的话。
赵老爷道:“你只管妄加猜测吧,我做事本来就是这样。晴儿才不对,她应该对着我的反应是‘四郎,你能不能不怀疑我’,而不是对我冷言相对。她和以前相比差太多了,以前的她温柔懂事,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高洁。但偏偏又只对我展现她的所有,百无禁忌。
“我是真的不喜欢现在的她,有的时候像个泼妇,对着绿儿冷嘲热讽,让绿儿生生流出泪来。有的时候又像她以前待过的乌烟瘴气的地方里的其他女人,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每日着了大红大紫的衣裳,唇色也是鲜艳至极。以前,她虽然样子柔弱但透露着清冷,虽然年纪还懵懂但心却如顽石坚硬无比。
“但是,我真的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她可以恬淡如菊,却不要娇若牡丹。我不喜欢牡丹,花枝招展的,像是一定要在人生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可能自己看着舒服,可真的很蠢。我赵刚,从来就不喜将一切荒诞、恶俗的东西行于言表。人就应该高傲自矜,如松竹般高洁,如莲花般干净。始终不要因为外界的声音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而她呢,她倒好,我劝她她也不听。眉毛画的扬的极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好看,可是,不再是我想的那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