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纠结。”时荞摇头,把那一叠信封拿出来打开,里边装的却不是信,而是各种收据和交易单,还是旧时代的那种老式的,纸张发黄。
一封封的拆开看完,时荞又沉默许久。
她没想到,这里边装的竟然是华瑞商会几大家族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是旧年往事,可若被翻出来,足以惊动世人。
所以,这就是封振荣这般看重这玲珑匣的原因呢?可是,封振荣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吗?如果知道,他怕是早就连带箱子都一起毁掉了吧?
时荞把里边东西一一都拿出来,放在保险柜里锁好,让月桐把空下来的玲珑匣再放到西港码头,然后故意把封振荣的人引过去,发现这个箱子。
没有印章封振荣打不开它,他也不知道里边东西有没有被时荞拿走,只能不安的猜测。
榕宫里,时荞看着保险柜,又看着封桀,一直在沉默。
封桀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冰凉的薄唇落在时荞眉心,激起一层灼热,他温声道:“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天塌了我帮你顶着。”
他要做时荞头顶的天,幼时是,现在也是,哪怕他躺在床上,也能够撑起时荞头顶的那片天。
时荞的目标不可动摇。
她离开封桀卧室,打了个电话出去,对面是远在大洋彼岸的顾南松。
时荞轻语道:“需要麻烦你再来一趟,帮我打个官司。”
她声音里带着复杂,顾南松看了看刚睡熟的妻子,压低嗓音道:“我明天飞过去。”
时荞应声:“谢谢。”
顾南松笑了笑:“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般礼貌。”
时荞站在阳台上,吸了口空气里的冰凉,让脑子和肺腑都清冷下来,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顾南松沉默了几秒:“你听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时荞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道:“谁身上没有背负着几座山呢。”
顾南松哂她:“别人是断背山,你是什么山,罪恶还是手刃罪恶?”
时荞耸肩:“都有吧。”
时荞还是决定走司法程序,她即使不信人心,可她尊重法律,她要告诉所有人,不是有钱有权犯了错就能够逃过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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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是一个冬长夏短的城市。
冬日漫长而幽冷,尤其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气温一直都维持在零下二十度以上,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袄,像企鹅又像北极熊。
冰城有座冰世界,里边是用冰雕琢出来的童话王国,晶莹剔透的城堡在没有半点温度的阳光下,像琉璃和宝石一般折射出绚烂的光。夜晚里,七彩的地灯打开,喷泉都结成冰柱,整个冰世界都一片炫彩梦幻。
在冰世界之外的巨大广场上,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游人,或者附近的人来此处游玩散心,或也拿着冰锥,像模像样的雕刻着艺术品。
边角的丁香树在寒冽的天气里,叶子早就落了个干净,枝桠上堆着些许积雪,风一吹就簌簌直掉。
树下旁边有个长椅。
每天晚上,在这个色彩绚烂的广场上,都会有个姑娘弹吉他,沧桑悠远的吉他声透过冰层传到很远,有一群可爱的小朋友在附近玩闹,或者很乖巧的听着她哼唱歌谣,时而也会跟着哼唱个两声,虽然没有一句在调上。
姑娘也不介意,偶尔会有人给她扔一些钱,一块五块十块的,当然更多的是一块硬币。
她在这热闹里,独成一片寂静。
已经晚上十点,气温连哈出的白气都能立刻冻成冰,她停下弹唱,把被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气,还不停跺着脚取暖,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好吉他,围上沉重又厚的围巾,再把手藏进厚厚的手套里。
就在她背上吉他准备回去时,从旁边探过来一只手,皮肤有些黝黑,但指节分明又长,健康有力,这双手里端着一杯奶茶,在冬夜里冒着袅袅热气。
无奈浮上眉心:“李先生,我说我不喜…”
话在她转身看到来人那一刻顿住。
男子一张俊隽的脸略带痞气,碎发被盖在卫衣帽子下,左耳带的蓝钻耳钉在路灯下反着光,他笑的灿烂,满口整齐的白牙,阳光又晦暗不明。
“骆方舟…”
记忆如同隔世,恍惚之下,她终于吐出这个名字,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暖暖身子吧。”骆方舟把奶茶塞进她手里,顺手接过她身上背的吉他,语气一如当初的温热熟络:“我送你回去。”
姑娘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骆方舟,她捧着奶茶站在那,思绪还在僵持,冷冽的风刮过脸畔,都有些清醒不过来。
走了几步,看人没跟上来,骆方舟回头望过去,那女子在路灯的衬映之下,一张脸惨白,沧桑明亮的眼睛迷茫如浮萍,找不到聚焦之处,整个人就像坐灰色的冰雕。
骆方舟开口:“站在那里不冷吗?”
姑娘这才回神,踩着脚下的积雪跟上去,看着他的后脑勺,却始终觉得有些不真实,沿着昏暗的人行道走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找回思绪,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骆方舟道:“来找你。”
姑娘又顿住脚步。
骆方舟把自己脖子里的围巾取下来在她脖子里绕了两圈:“京城那边也下雪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姑娘捧着奶茶不说话,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迷茫和复杂相互交换。
骆方舟也跟着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有人要杀你,我来保护你。”
姑娘的眸子依旧那般清明:“你们不也要杀我吗?”
骆方舟指尖微顿:“我们什么时候要杀你?”
“当初放我走又绑架我又救我,那不是你们威胁恐吓我的计划吗?”
这句话让骆方舟的神色成功出现裂痕,他想去揉姑娘脑袋的手顿在空中又收回,半晌,转身继续往回走,清冷的话被风吹到后边人的耳朵里:“你以为荞姐会这么无聊?”
姑娘跟上去:“时荞杀了那只流浪猫。”
骆方舟哂笑:“她只是告诉你说那只猫死了,你就认为是她杀的?”
“别人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你才会被人替代。”
“…”
“走吧,我会告诉你真相,你若不想彻底被替代,就跟我走。”
骆方舟想过很多种跟她重逢的画面,可都没想到是以这一种,他寻着细微的踪迹在这里找到她,却发现她好像又变了一个模样,或许是被人误导蒙骗,可他没了当初的懵懂心动,没有重逢的欢喜,有的是无尽感慨。
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还是她,是那个不惜千万里,不看前程路喜欢流浪着弹吉他唱歌的——薛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