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双方依旧鏖战,南邑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愈发凶狠。岭南边军凭借着钢铁的意志与不屈的精神,击退了敌军数十次的进攻。
双方兵力投入之多,攻城频率是繁,烈度之强在南赵的历史上十分罕见。在这种高强度的拉锯战中,南邑已经伤亡近半,岭南边军也是死伤惨重。
可战争就是这般残酷,威尊命贱,士卒在主帅眼中也只是一组数字而已,卑微如蝼蚁。
这日黄昏,残阳洒落在大地之上,郁郁葱葱的丘陵早已被染成暗红,镇南关的城门下,堆积的尸体已经达到关墙一半的高度,血腥味弥漫在苍穹之下,宛若地狱。阴风微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
北段关墙之上的一处火堆旁,青炎烤着有些发硬的馒头,因屁股挪了一挪,身上的血渍成块的掉了下来。
“自攻城首日开始算,今天是第四天了吧。”
“是啊,扛过四天了。”董歃四仰八叉的躺在青炎身旁,有气无力的回答。
“南邑在往年的攻势中,是否都是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青炎翻转着树枝上的馒头。
董歃还是那般语气,“说来也怪,往年南邑猴子虽然也十分凶残,但从未像这样悍不畏死,只要伤亡过千,就会鸣金收兵。可这几日下来,伤亡不过五千根本不鸣金修整,即使修整之后也会再次扑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邑此为绝不寻常,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兄弟啊,你就别难为我了,我这脑子就是十个百个也不及你和赵璟,这些事还是你来想吧。”
青炎叹了口气,将烤好的馒头递给身旁靠着城垛的一人,此人正是之前伴随在青炎身侧的什长,这几日下来,一什十人只剩下他一个。
“马跃大哥,你半天没吃东西了吧,这个你先拿着吃。”
马跃也不矫情,接过馒头就啃了起来,期间不小心扯到大腿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青炎笑笑也不开口,随即看着火堆陷入沉思。
南邑倾尽全力的攻关,目的无非只有两个,一是实攻,单纯的想以人数优势,以命换命不记伤亡的方式强行取关。其二便是佯攻,用最大限度吸引岭南边军的注意力,来掩饰背后的目的。
第一点已经让岭南边军有些难以招架,如果是第二点那敌军到底想掩饰什么。
青炎的大脑飞速旋转,将白翳的经验与苏桔的教导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
“无论掩饰什么,都是以攻下镇南关为目的.....”
董歃蹬了青炎一脚,问道:“你嘀嘀咕咕说啥呢?”
“苏先生说过,攻城方式繁多,但无非就是两个方面,明与暗而已,明与暗.....”
看着身前的火堆,青炎将自己摆在杜明的角度,推演着各种方法。
“董歃!”
“啊、啊??”董歃突然听到青炎的大吼,吓得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快去取张镇南关方圆十里的地图,必须要细到极致,快去!”
董歃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中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好兄弟,见其脸色凝重到极点,便撒丫子向远处奔去。
半盏茶的功夫,董歃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除了带回了地图,还带来了董破虏。
青炎没有矫情,领着二人进入了哨塔之中,而后吩咐马跃,“马越大哥,哨塔两丈之内不允许出现任何人,切记!切记!”
将地图摆在木桌上,青炎拿起油灯仔细的观察着,董家父子见其如此也没有出声打扰,就连呼吸都控制的极轻。
仔仔细细的观察半柱香之久,青炎这才直起身子呼了一口浊气。
“兄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青炎沉声道:“王爷、董兄,这几日敌军的攻城频率与强度绝不寻常,死伤这般惨烈不止没有修整几日,并且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所以我怀疑这里边有古怪。”
“你发现了什么只管直言,即使是猜测也无妨。”董破虏脸色如常。
“我认为敌军的攻势只是在遮掩背后的图谋而已。”青炎指向地图,“王爷请看,镇南关依山而建,呈东西蜿蜒之势,除了占据大半的民房,相对空旷的地带只有关西校场与关北的坊市。”
“因南北都是崎岖难行的大山,敌军想派人顺山而下,人数太少不可能起到效果,如果可行的话南邑在多年之前已经用了。而这地面上行不通,就是有一种可能。”
“你是说地道?”董破虏缓缓摇头,“你的想法倒是有可行性,但你不知晓,岭南的地下的石头坚硬异常,想要挖地道绝非一朝一夕.....”
董破虏的话戛然而止,瞳孔急剧收缩的看向青炎。
“看来王爷是想到了,既然那遮天势力能将如此多的粮草运到岭南,可见其能耐,如果这个势力在很久之前便将地道挖至城墙不远处,再借攻城时的掩护向关中腹地挖来,可就说得通了。”
“不错,攻城时喊杀震天,根本无人能听到凿击之声,如果真如你所料,南邑猴子这几日的疯狂行为就是为了釜底抽薪!”
青炎手执指向一处,“民房的空间太小,而且容易被发现了,关北的坊市路途遥远进度会大大降低,所以那地道的出口只有一处。”
“关西校场!”
“校场现在已经临时改成伤营,里面不止有大量的伤员,边军几乎所有的女眷也都在伤营当中,倘若敌军如神兵天降屠了伤营,这对边军的士气是极为沉重的打击,严重的话就会丧失斗志,致使兵败如山倒。”
“无需再说,本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青炎你直接说,需要多少人手。”
“两千人!必须是边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每人配备硬弓一把,强弩一柄、箭矢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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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邑大营建在一处庞大的丘陵之上,地势颇高,东西南北各挖壕沟四道,哨塔箭楼无数,可谓易守难攻。
丘陵之后,也就是大营西端,有一处乱石,并不起眼,但乱石之前却已经站了整整五千南邑精锐。
“弟兄们,站在此处的皆是我南邑勇士,相信每个人在军中都小有名气,今日将你们齐聚于此不为其他,而是送给诸位一个天大的功劳。”杜明站在乱石边高声大喊。
“你们!即将成为攻破镇南关的急先锋,成为攻入南赵土地上的第一人。”杜明说罢,紧接着大手一挥。
身旁亲兵会意,麻利的将乱石一一挪开,露出个一丈左右的巨大黑洞。
“这里,便是你们迈向胜利的入口,希望你们不负大王重托,凯旋归来,出发!”
一声令下,各级将领率着五千士卒向洞口鱼贯而入,没过太久,五千人便消失在洞口处。
杜明转过身来再次下令,“亥时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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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天空阴云密布,看不到那皎洁的月色与漫天繁星,但关外举起的无数火把,亮如白昼。
董破虏负手而立站在城门正上方,冷冷注视着。
“传令三军准备御敌,所有守城器械不用节省,如果让本王知晓最后一滴火油,或者檑木出现在哪一部,从上至下全部鞭刑二十!”
好似回应着董破虏的话,敌军这时发起了攻势,看情形敌军这次毫无保留,将所有的人马列在关外百丈处。
夜战对于攻守两方都是困难重重,但俱是血勇非常,很快又步入了白刃战。
董破虏手持大戟游走在关墙各处,极力维持着阵线,城墙背面,步阶上的士卒在安静的等待着,虽然拥挤但不失整齐,甲胄如墨,在浓黑的夜色中时隐时现,枪戈如林,毫不动摇视死如归的决心,每当关墙上发出指令,都有一队士卒补充上去。
当关墙处双方激战之时,关墙以东二里之外的伤营出奇的安静。
几只乌鸦正站在一处草棚上,突然被身下的异响吓得惊飞而走。就见棚中一堆高高的草料动了动,而后从中缓缓走出一人,此人行为十分谨慎,蹲在地上仔细的观察四周,见周围没有哨兵,便拍了拍身后的稻草。
一个、十个、百个。成群结队的南邑士卒在这处隐蔽的草棚外集结。
当人数达到三千多人的时候,这些人突然感觉到四周传来无数的破空之声。
“有埋伏!小心!”一名将领大声嘶吼,但四周的箭雨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呼吸,都会倒下百人。
那将领已经知晓计策败露,但几千人短时间内顺着地道返回无异于痴人说梦,随即钢牙紧咬大吼道:“封侯拜将就在此时!弟兄们随我杀!”
这些南邑精锐本以为今夜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怎料是这般让人绝望的结果,只能随这名将领冲了出去。
还没冲出多远,那将领便隐隐发现了岭南边军,此时正结成一字长蛇阵,两名士卒前蹲后立,向着己方疯狂射来阵阵箭雨。
“敌军人数只有一千多人,弟兄们随我杀过去!”那将领格挡开两支雕翎箭,再次下令。
又冲出几十步,就见岭南边军将长弓向前一扔,从身后抬起强弩,瞄向己方。
南邑将领的步伐慢慢降了下来,平静望着对方的弩阵。
“唉.....”
一声叹息,成为了这名将领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无数的弩箭倾斜着怒火,南邑士卒倒下的速度骤然加快,仿佛是秋收的稻子,被无情的收割。
当前方最后一名敌军倒下,青炎沉声下令:“将草料置于地道出口焚烧,给我使劲的扇,记住只要浓烟,越多越好!”
青炎不知那地道中有多少敌军逃走,但料想人数绝对不会少,此次伏击重在歼灭敌军有生力量,即使心中有一丝不忍,但青炎还是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