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四楼的走廊上聚集了四个男人。他们扶着墙弯腰呕吐,互相倾诉各种难以捉摸的题目。戚流元气满满地打开房门,信心十足的左脚刚跨出第一步,听到这番话语,又默默地缩回脚。刚要关上门,一只手粗暴地推开这扇门,戚流被这股劲冲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及时扶住床板,现在已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流哥!救命啊!二中的卷子已经超出我的语文理解范围了!”
面对付秋实哭丧一般的呐喊,戚流虽然感到可怜,却没能体验到付秋实这种痛苦。作为朋友,戚流还是很仗义地甩了个头,“你找老秦,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理科生!”
“文数到底在讲什么啊?”付秋实扑过来抱住了戚流的腿,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妇人一样跪坐,眼角沁出来的泪珠夺眶而出,落在了地面上,融进了瓷砖缝隙里面。
虞朝阳突然出现,抱住戚流另一条腿吼道:“二中的理数真他妈难!流哥,救救我!”
连休打开小阳台的门,戚流的左右护法当即映入眼帘。他有些无奈地走到戚流身边,“还是堆公式吧,比戚流的腿管用。”
“我也不会往里套啊!”付秋实仰头吼道:“流哥救救我吧!我出五十块钱!”
虞朝阳打掉付秋实的手:“文数的别捣乱!让我先来!”,颤颤巍巍地举高了手,伸出了一只手指:“十块钱,买一道选择题!”
戚流叹了口气,“都是朋友,一道题犯得着要十块钱?”,面对几双感激的眼睛,戚流语调轻快,“当然至于了!得乘以十!”
虞朝阳捏着衣领,微微低头说:“迅速封锁现场,将流哥拿下,over,over!”
说着,虞朝阳抱紧了戚流的大腿:“谁都别想走!”
付秋实也抱紧了:“别想走!”
连休撇了一下嘴,迈出一步,手刚刚摆开就被人抓住了,他没有回头,因为触感太熟悉了。
“带我一起走!”
戚流奋力呐喊,引得楼下的人特地上来围观。连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淡淡地说:“看窗外。”,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窗外,反手抓住戚流的手腕把他拽了出来。
戚流显然没想到这一手,他被连休拽下了楼梯,留其他两个人在原地一脸懵逼。听到楼上的哀嚎,戚流一脸坏笑:“你学坏了!”
连休撇了他一眼,松开手,插口袋:“你教得好。”
付秋实等人匆匆赶到食堂,找到偷溜二人组之后跟其中一个进行了一场勺光筷影的战争。收拾完桌面的狼藉,共同奔赴考场,戚流言简意赅地讲了好几道文数的选择题。
连休听完之后翻了个白眼。
原来这货能说清楚啊!
教室里。
连休带着耳机,像昨天一样撑着下巴看戚流复习。心里不得不承认戚流认真学习的时候真的很吸引他,尤其是那只不知停顿的手,不仅在白天有用,晚上也好使的一比。
当铃声的那一刻,连休当即进入考试状态,脑子里只有答案,没有多余的想法冒出来。
如果戚流的音容笑貌不算在内的话。
每当连休想起戚流,总要抬头看一眼这个憨憨才能静下心来答题。
如此几次,监考老师咳嗽了一声:“某些同学别左顾右盼,戚流不会给你抄的。”
戚流抬头看了一下,没说话。
一科结束,戚流屁颠屁颠地拖着凳子坐到连休旁边,跟他共用一张桌子,顺便把保温杯拧开,递了过去。保温杯里面漂浮着几根姜丝和几粒枸杞。冒着热气的养生茶并没有得到连休的青睐,他果断把杯子推了回去,拧开了自己的杯子一顿猛灌。凉水入喉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水流过喉咙,扩散到各个组织,落到肚子里的水最为明显。他情不自禁地又抿了一口、又一口。
“我知道你喜欢那种感觉,但是你不怕等下上厕所吗?”戚流拿开了连休手里的瓶子,幸灾乐祸地看着连休说道。
“好吧。”连休依戚流的,拧上了盖子,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弹开了戚流放在桌子上的手。
戚流缩了一下手,挪好位置不影响连休的舒适感,“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是啊。”连休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哪条法律规定看对象犯法了?
“如果是你的话,不叫抄,叫互相学习!”
“有道理。”
“但是我不给,没准你真不会呢?想借此偷窥我!被我发现之后感到羞愧难当,然后中午请我吃饭补救,修补这段破裂的同桌情义...”
连休感觉戚流在演一部电视剧,他缓缓合上眼皮,没想到戚流凑到耳边继续说,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那种。连休随他去了,听着他的声音,假寐的时候可以更放松一些。
最后一科考完。别的学生已经敲锣打鼓地跑出教学楼,以百米九秒五的速度冲向食堂。而连休来到了办公室。从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戚流靠在走廊上,他抱着双臂,两条浓眉微微皱起,单眼皮压下了一些,直直地盯着办公室。一脸不爽的表情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连平日与他相熟的老师此时也对他避让三分。
连休走到张琴的办公桌旁边:“老师,我想跟您说件事儿。”
张琴却挺直了腰背望向窗户外,不解道:“戚流这是怎么了?”
“他急着吃饭。”连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五分钟前。两个人并肩下楼梯的时候,连休说完这件事情之后没安抚到位,导致戚流这般冷脸,于是他果断决定速战速决!
连休又说:“我得回去了,那边还有很重要的事儿。”
张琴什么也没说,拿出了假条。
连休没说话。
张琴在教师批准理由一栏写了一行字,然后推到连休面前,往他手里塞了支笔,用食指敲了敲假条:“走个形式吧。”
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连休在心里默念张琴写的内容,轻声道:“好。”填好姓名和请假的年月日,在请假理由一栏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到戚流那副样子,果断决定皮一下。不到两秒,请假理由一栏多了四个字。
-进京赶考
张琴没有填写假期截止日期,笑着收好属于老师的那一份,撕下副本给连休。
“挺突然的,真不打算跟班上的同学说了呀?”张琴惋惜地说,心里隐隐期待连休转变态度。
连休一听就明白张琴的心思,他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就一过客。”
抬头看了看戚流,戚流在吹腮帮子玩,对视之后戚流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连休继续说:“我就是来跟您道个别,一会儿就得上飞机了。”,张开双手,“来个拥抱鼓励一下您的学生,怎么样?”
张琴明显愣住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抱住了连休:“有时间回来看看。”
哽咽的话语让连休的心更加坚定。他忍住了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嗯,一定事先跟您打招呼。”
连休从办公室出来,刚走到戚流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胸口就遭了戚流一拳。
完全不痛。
连休揉了揉胸口:“还有力气暗算我?看来还能再饿两天啊。”
戚流双手插口袋,闷闷地说:“我想抓紧机会跟你多闹一会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连休一边跟戚流下楼梯,一边摸他的后脑勺,“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吗?”
戚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连休也不恼,他温声细语地说:“曾经答应过你,只要有时间就回来找你,忘了?”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听起来像客套话。”戚流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只手堪堪地搭在泛着银光的铁扶手上。映在窗户的夕阳一点点减少,走过了转弯处,又从窗户见到了粉红的落日。
如此循环了几遍。
连休又说:“当时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回来,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听上去可能很假,但我真的想见你。”
戚流转过头,脸色好了一些:“那我当真了!你可不许反悔啊!骗人的是狗!”
连休给了一个鼻音:“陪我收拾东西吧。”
“好。”
宿舍里。
戚流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还给码得整整齐齐的。连休看到衣柜里挂着几套校服,将其中一套夏装拿出来,扔到床上。戚流随手拿过来叠,看清楚衣服之后又扔了回去,然后去整理其他东西。
“我带一套回去。”
“为什么带这边的校服回去?”
“方便进来。”
“也对哈!”
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
戚流小心翼翼地放好那套没穿过的西装,看着床底下的鞋子:“这些你怎么带?要不要我给你寄过去?”
连休看了一眼他的宝贝们,又看了看戚流,咬牙道:“就放这,你穿。”
“既然你下定决心,那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确实很喜欢!”戚流挠了挠头,笑起来像个憨憨。
连休站起来环视整个宿舍,就算有遗漏的东西他也放不下了,干脆全都不要了。
“其他的就放这里吧。”
“好!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放假了我一点一点拿回家!不过可不可以先放我家?你不在,我不敢去你家!以前还好,现在我怂了!”
“别怂,傻子都看得出我外公外婆喜欢你。”
...
401的门是开着的。走廊先是出现了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匆匆地从门前跑过,只看到了几个残影。但是一分钟后,噪音戛然而止,这些残影以倒退的姿势回到401前。
秦观和何广博对视一眼,笑得比打雷还响。
“看!这里有个比我们还急的!十二月就收拾东西了!”
“老连,你大可不必啊,下个月才放寒假!”
两人走进401,十分自然地坐在摆有军被的床上。
“连休一会儿就要去机场了。”
戚流淡淡地说了一句。
连休有点讶异。
占有欲和控制欲强大到他想一个人去上厕所都要大呼小叫、吃饭、散步都要跟着的戚流,此时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里的光芒,唇畔的笑意却没有藏起来。这个大男孩似乎接受了什么,也脱离了什么。
想到这里,连休欣慰地笑了一下。
可这两个四楼的住客却没有像戚流一样淡定,他们先是大喊“我操”,然后站起来,同时说:“下个学期你还回来吗?”
“不了。”
连休像戚流一样平静,甚至比戚流更简洁明了。秦观和何广博二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连休都回答了,他的话已经缩减到了极致,再减少一个字就会变了意思。
“那两个傻逼还在操场撩妹!我把他们叫回来,给你送行!”何广博掏出手机。
连休看了一下手表,微微点头:“心领了,我该走了。”,说着,手扶住了行李箱。
戚流把一套卷子“啪”地拍在连休手上:“见卷如面!上面有我的签名!”
“我操!你这一手!”何广博不甘于后,拉着秦观消失了三秒。连休刚刚放好戚流的卷子,眼前又多了几本练习册。秦观拿着练习册,何广博拉开了背包拉链,两个人带着友好的笑容把练习册塞进了背包里面。戚流“盒盒盒”地笑了起来,帮二人收尾,然后朝着门外挑眉:“我送你去机场吧!”
连休何尝不想跟戚流多待一阵子?只是现在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戚流要是去了,回宿舍可就麻烦了。
只是一个眼神,戚流就知道连休心里在想什么。“我跟阿姨关系不错,放心吧!今天我必须送你过去!要不然我会吃不好,睡不好,穿的不暖,跳不动社会摇..”
连休打断:“走。”
电梯里,戚流打了个电话。
在秦观等人的陪伴下来到了一辆女装摩托车前。戚流把背包和行李箱放到车上,然后帅气地跨坐上车。
连休只觉得一个鞋底从眼前掠过。
神经病啊!上个车脚踢那么高干什么!
连休吐槽完,坐上了后座。
“老连,有时间回来玩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