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连休下了公交，在学校门口喊出了石碑上刻着的八个红色的字后走了进去。
他垂在腿边的右手还捏着手机，屏幕上隐隐显示着一个备注“傻逼”的人，手机再一次响起了忙音。
他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戚流自昨天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家里也关着灯，跟人间蒸发一样。如果说清楚要做什么也就罢了，偏偏只留下一句“明天学校见”，现在他到学校了，戚流人呢？
他越想越气，一路回到401关上了门，把手机和背包都扔在床上：“妈的，爱回不回！老子还不屑看！”，他拉开凳子坐下，随便摊开了一本练习册，刚写了个解，两只拳头重重地砸在这本无辜的练习册上。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402的门口，拳头像刚才砸练习册一样砸门，满脸写着不耐烦。
402的门开了，是唐辉。
连休闻到那股酸爽后连退几步，屏着呼吸说：“戚流呢？”
唐辉不屑地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连休觉得很有必要跟唐辉聊一下。他现在还不想暴露，反正阿姨不来检查，他要解决的只是班上的座位的问题。他说：“来大阳台聊一下。”
唐辉嗤笑：“不好意思，我不跟faker聊。”
连休还在压制自己的脾气，眼前飞过来一只拳头，重重地招呼在唐辉脸上。
唐辉被打的身形不稳，他撞到门上，狼狈地扶着眼镜站直了身子。
虞朝阳嫌弃地在墙上擦了一下那只手：“整天飞飞飞，飞你妈呢？穿个鞋还有优越感了？”，他转过头说：“老连，吃饭去啊！”
连休摇了摇头：“我等戚流。”
“害！去食堂等也一样啊！”虞朝阳又在墙上抹了一下手，嫌弃地看着唐辉。
连休摆了摆手：“你先去吧，我跟他聊会儿。”
虞朝阳干脆靠在墙上，抱着双臂说：“那你聊吧，我在这等你。”
连休觉得虞朝阳说的也有道理，点了点头，在脑子里快速组织了语言，盯着唐辉说：“下次把位置换了。”
唐辉又笑了一下：“第三跟第一坐一起，有什么问题吗？轮得到你来说？”
虞朝阳说：“让你换就换，别他妈废话！”
唐辉说：“呵呵。”
连休牢记谢广昭说的那四个字，始终没有动手。
但是虞朝阳又双叒叕动手了，他揪着唐辉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老子忍你很久了。”
唐辉扶了一下眼镜：“不爽就滚。”
连休打心底佩服唐辉，这心理素质，这情商，真的绝了！光论脸皮厚度，他就是这一层的佼佼者，把排名第二的戚流虐的体无完肤。
虞朝阳刚要挥拳，连休拍了拍他粗壮的手臂：“老虞，吃饭去。”，他按下了电梯键。
虞朝阳不爽地剜了唐辉一眼，把他扔在地上，临走前对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说：“在这个学校，你什么j8都不是，知道吗？”
“我是全班第三，年级第十。”唐辉说。
连休翻了个白眼。都躺在地上了还嘴硬，绝了，太绝了。
“哎我□□他妈..”虞朝阳回过头放狠话时，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联系人，不爽地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虞朝阳接了电话，对面是一个略微苍老的女声，听对话内容应该是虞朝阳的妈妈。
连休戴上耳机。
食堂里十分热闹，某张桌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些学生都聚精会神地站在那里，神情专注，有的还拿随身本在写着什么。
连休和虞朝阳站在门口环视食堂，试图找到自己的好友。
“学到了。”那群人突然整齐地说。
连休的直觉告诉他，戚流就在这堆人里面。他走到人堆的最外圈，听到戚流在里面传授“转手腕”，说得比上次还要理直气壮。
虞朝阳马上开始转手腕：“还真的有点用！”他刚开始转就被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打断了：“先听流哥说完再做好吗？”
生活不易，连休叹气。原先的怒火都被戚流这一手折腾完了，他的心里只剩无奈。
戚流手脚并用、唾沫横飞，甚至搬出了实际例子。连休不幸地成为他唯一的例子，听完下来，他只有一个想法：戚流要是被骗到传销组织肯定能混个头儿。
连休拨开人群，站在戚流面前说：“戚流。”
“同桌？！”戚流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立刻站起来，对着连休说：“请坐！”
连休特别不想搭理这个傻逼，早知道刚才自己去吃饭算了。他站在原地没动，跟戚流四目相对。
戚流的手腕转了两圈，对着连休做的一个“请”的手势。
连休撇了他一眼，坐下了。
戚流双手一拍：“大家都看到刚才我同桌不愿意坐，但是我转手腕他就坐下了，再次证明了转手腕的作用。”
合着我又被套了？这傻逼有完没完？
连休刚想站起来，肩膀被戚流用双手按住了。
“更深的东西需要你们自己去参透，我就不多说了，散了吧！”
等人都散了，连休抬起头说：“所以你有时间在这瞎扯也不愿意回我信息是吗？”
“啊？”戚流拿出手机：“不是你没回我吗？”他看了一下手机，语气更加坚定：“恶人先告状，我要投诉你！”
连休拿出手机点开戚流的聊天窗口，然后直接怼到戚流的眼前：“是谁没回谁？”
戚流推开了连休的手，委屈地说：“同桌，为什么我连备注都没有？”
连休扯了一下嘴角。这是重点吗？不是在聊没回信息的事情吗？
戚流又说：“你连备注都不给我打，哪天我黑化了，把网名和头像一起换了我看你怎么找我！”
连休说：“你给我什么备注？”
戚流爽快地拿出手机。
连休看完之后有点迷茫。
抛开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拍的背景图片不提，他给他的备注是“♂”，而且下面的确没有他的信息，最新一条是戚流发送的“晚安”。
连休盯着那两个表情说：“敢问你如何通过这个备注联想到我？”
戚流指着表情说：“你看第一个像不像人字旁？椰树就是木头啊！而且还会开花结果，寓意丰富！”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备注硬是让戚流解释通了，连休不再纠结备注，而是盯着那句“晚安”看了很久，终于注意到这句话的最左边还有个几乎跟背景融合在一起的圈圈在忘我地转动着。
“你这都没发出去，怪不得我没收到。”连休拿出手机点开戚流的窗口。
戚流看完之后又开始纠结备注的事情。
连休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这他妈不是重点！你是不是没交话费啊？”
戚流揉着脑袋说：“好像是，姐姐们都很忙，没时间给我打电话，不交也行！”
“白痴吗？”连休又改攻击戚流的脸：“那我怎么找你问大题？我给你交了！”
旁边的吃瓜群众默默地说：“不愧是学霸的同桌啊..如此热爱学习..”
戚流摆了摆手说：“害！我就在你对面，你过来找我就是了！别交了，就欠着吧！”
连休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扔了过去。戚流忙不迭地伸出了手，手机在他的手心里转了个几个圈后终于平稳地停下了。他单手捏着手机抛了起来：“我反应很快的！别以为靠一部昂贵的手机就能暗算我！小心我讹你啊！”
连休往戚流的小腿上踹了一脚：“滚去点餐。”
戚流一边走一边说：“切！我先放过你！给你点时间凑钱！等下我回来了，没百八十万的我不起来！”
连休坐在八人桌上勾起了嘴角，他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着桌子，实际上是在数戚流走了几步。点到某个数字时，戚流回过头说：“你等着啊！”
虞朝阳坐在长凳上啧啧摇头：“老连，辛苦你了。”
连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戚流端着三份饭回来，把饭放在桌上，提了一下裤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他转动手脚腕骨，伸展扩胸。
连休没有理他，拿起筷子对着虞朝阳说：“吃吧。”
虞朝阳边吃边看戚流做热身运动：“你就算要跑步也不该这个时候做热身运动吧？”
戚流边做边说：“我在调整我的内息，为的就是等下扛住我同桌一脚。”
连休回过头说：“你这准备工作还挺齐全。”
戚流停了下来，坐到连休身边拿起筷子说：“当然了！上天不会亏待有准备的人，哥先补充好体力，其他从长计议。”
这顿饭在愉快的范围里结束了。
回教室的路上，戚流和虞朝阳在讨论舒娟的生日礼物，而连休还是一如既往地独自背题。
八班的灯是开着的，里面有些吵闹，大部分人为了作业东奔西跑，最后排的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看一本巴掌大小的书。
戚流刚走进去就被叫住。
三个人同时看了过去。
唐辉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忠诚的侍卫一样守望自己的军队，他的头发有些蓬乱，手肘有些黑，脚上的拖鞋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有事吗？”戚流插着口袋对着教室的另一个角落说。
唐辉举起一套卷子说：“你同桌有道题不会，来教一下。”
戚流赶紧回过头抓着连休的肩膀说：“哪题？”，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些激动，目光里闪烁着希冀。
连休拍开了他的手，打了个哈欠说：“他在说他。”
“噢，等我一下。”戚流说完就从第一排走了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拉开凳子坐下后，在桌上的两堆书上翻找，不到五秒的时间，他抽出一套五三说：“我今晚给你讲这个吧！”
连休假装没听到，回到位置上遮住了半张脸，从桌肚里随手抓了个东西出来，凭着手感辨认物体后，他“啪”地一声打开了扇子，旁若无人地开始扇动。
“就决定是你了！五三！”
只听一声大喊，连休感觉头顶上的风扇都要为之颤抖。他听到了熟悉的口哨，那种危险的感觉不断地朝他逼近。
“韬光养晦啊..”
“别显山露水..”
“没有必要的..”
“忍着点儿呗..”
发小们对他说的话始终萦绕在脑海里，可戚流的口哨声不断地挑拨他脑子里最后一道防线，那根弦越来越紧，即将绷开的那一刹那，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戚流。”连休从桌肚里抽出一本超厚的全英教材，翻开某一页指着上面的一篇短文说：“来看这个。”
那种压迫感消失了，余光多了一个人影，桌子上也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一寸寸地抚过这白纸黑字。它的主人神情专注，眼随手动，嘴型还有那么点感觉。最后收起四根手指，只伸出一根中指停在了其中的一个单词上。
“Sorry！”戚流读出声。
连休嗤笑：“合着您就看懂了一个词儿。”
戚流翻到封面，又随便翻了几页：“这是哪买的二手书？原主人真的好牛逼啊！看看这些笔记和逻辑！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好个屁！这都是老子积累下来的！
连休挂了个微笑：“是的呢。”
戚流放过书，从口袋里抽出被卷过的五三拍在桌上：“你太急了，先把基础打好了再看这个吧，不要辜负了原主人的心血。”
连休忍了。为了那四个托儿，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