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1

  中午食堂内。

  舒娟扎起短发的时候轻松至极,她用食指一圈一圈地绕着这束小马尾,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说:“欸,你们说,今晚会是谁来演讲呢?”

  “一中的排面太大了,说不定能请个一线明星!”

  “不知道,反正别是那些光学力学各种学的就行,听得我困得要命。”

  “okok,那你们的摊子打算摆在哪里?”

  “为了奖状!我早就物色好了!”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连休被现实拉回来了,他不满地缩进了被子里,顺带把枕头扯了进来试图盖住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停下了,连休的身体刚刚放松下来,头顶突然被人戳了一下,无名火自心中起,他闭着眼睛,靠着本能去踢出那条强而有力的腿。

  戚流早就预料到这个场景,淡定地顺势向前走了一点,正好停在连休的枕边,他伏在床边小声地说:“同桌,该起来了。”

  上挑的尾音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撩人和做作,连休探出头,顺便掖好被角,艰难地睁开眼睛打量这个人肉闹钟。

  “我可记得我刚来那会儿您可是个天天睡懒觉的主儿。”

  “现在有同桌了,要负起责任啊。”

  戚流把连休的上衣放到枕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黄绿色的编织袋。

  这个编织袋上不仅有一些淡淡的黑斑和白漆,正面还用记号笔手写了几个字,连休眯着眼睛努力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鼻子突然闻到了一些不舒服的味道。

  “您买猪饲料作甚呐!”连休说着“呕”了一下。

  “你这是心理作用,上了一中之后我一直那它来装被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戚流扬开了袋子:“还好我机智,别想讹我!”

  连休沉默地起床。等他收拾好自己后,把戚流按到凳子上,“给你弄个头发,省得你长得丑没人买单。”

  戚流套了一件外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哥靠手艺吃饭!我可准了!”

  “准?”

  连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个字,戚流瞬间憋出好几句来,连休都没有再说话,专心把戚流按住。

  铃声响后,张琴交代好注意事项,戚流磨叽了一会儿,两手空空地从一堆桌子中间挤下楼梯,连休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跟在戚流后面,他一声不吭地盯着戚流的背影,以及校裤口袋里露出的那一角黄绿色。不知是蹭到了哪里,黄绿色的袋子掉了出来,戚流淡定地捡回来,神色不改地跟旁人装神秘。戚流把连休带到了一处树荫,盘腿坐下,铺开了这个编织布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铺在上面,正好挡住了“猪饲料”三个字。

  没等戚流摆放完,连休就已经待不下去了,“我去把作业拿下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头一次跟饲料袋子相处,他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回去的路上还在用手扇开鼻间的异味,仿佛那袋子是从猪圈里偷出来似的。他拿完作业后随便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坐下,带上耳机看着来往的行人。一中今天的便服格外的多,形形色色是人从他面前经过,他作为旁观者,尽心尽力地旅行自己的职责,偶尔遇到一些来问路的行人,他都耐心地指出了方向。便很快转过了头,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摊子,食物的香气突然撕开了鼻腔,勾出了口水,他咽了下去,垂下头,闭上了眼睛继续听耳机里的萝莉音。直到一束深秋的阳光照在他的手上,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茫然地打量周围的景色,四楼那四个热爱生活的男人簇拥着一个带着墨镜、打扮休闲的女生从他面前的小路经过,他们脸上都挂着难以言喻的笑容,像是看好戏,又像是担忧。他稍稍留意了一下,余光瞟到手腕上的表,距离跟戚流分别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双手插着口袋慢慢悠悠地原路返回。本以为戚流的摊子会没人光顾,没想到摊前的队伍已经从树荫排到了阳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抹刺眼的红色,脸上带着一副似曾相识的圆形墨镜,编织布袋铺在木桌上,乍一看还挺有几分江湖骗子的韵味,上面有序地摆放一些物件,应该都是学生们给的,其中一个铁质的饭盒最为亮眼。

  不过为什么要穿精神战衣给别人看手相啊!傻逼!

  连休绕到戚流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戚流:“您这打扮还挺有样儿啊。”

  “必须的!”戚流没有回头,应了连休一声后认认真真地面前的人分析,完了之后抓起旁边的扇子,手腕一抖,扇面展开来,丝毫没有影响到被发胶照顾过的刘海,“卦不走空!”。那学生放了一个小摆件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掌笑嘻嘻地离开了。

  戚流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坐啊!别站着!”

  连休依言坐下,单手撑着头看戚流给别人看手相,说得他差点都信了。奇怪的是戚流并没有去触碰别人的手,顶多就是把头凑过去看罢了,他不禁问道:“你真的看得清?”

  “看得清啊!”戚流甩了一下头发:“不信我给你看一下。”

  “写作业。”连休没有伸出手。

  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连休拿出来看了一下,竟然是张琴发来的信息。

  -尽快来一趟办公室。

  连休把手机放到戚流面前:“老张找我,走了。”

  戚流拿过手机看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写着“有事外出”的牌子立在桌子上,穿上了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连休跟戚流并肩走向教学楼。连休远远地就看到刚才那位墨镜女生站在楼梯口,盯着戚流的照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戚流本来在东扯西扯,当他的眼睛从连休身上转到教学楼时,他明显顿了一下。墨镜女生正好也转过头来,她走下了台阶,在阳光下站得笔直。

  连休绕开了墨镜女生,戚流跟墨镜女生擦肩而过时,女生突然抓住戚流的手腕,弓步上肘怼向戚流的腹部,顺势将戚流甩在地上,戚流倒吸一口冷气,在落地的瞬间利用巧劲挣脱了女生的手,一个前翻滚拉开了身位,那女生却没有放过他,迅速进步下蹲踢腿横扫,戚流被扫翻在地。

  “啧啧啧。”女生蹲在戚流身边摘掉了墨镜,素颜的脸也带有几分英气,头发扬起的弧度挡住了部分辉光。

  连休满脸黑人问号,但是出于护犊子的个性,他刚要动手,戚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姐,这是我同桌。”

  女生笑着伸出了手:“戚艺。”

  连休出于礼貌握了回去,手上传回来的感觉痛得他几乎要倒吸冷气,那种力度阴柔却致命,她松手的时候,他的手又辣又痒。

  还是头一次遇到!他不得不对戚流的二姐提防起来,表面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点头微笑:“连休。”

  “二姐!你冷静一点,这是我同桌,你别捏他啊!捏坏了就上不了大学了!”戚流心疼地抓起连休那只微微泛红的手吹了几下。

  “要是你刚才把我打趴下,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戚艺猛地搂过戚流的脑袋往下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你啊!怎么考第二了!”

  “第二?不可能啊!”戚流拿过纸条定睛一看,排名下面赫然写着一个他从未在这个格子见过的数字。他下意识转过头:“同桌,我掉下来了。”

  “没事,再接再厉。”连休瞄到了戚流的成绩,又抱了他一下算是安慰:“我先上去了,你们聊。”

  “好吧,我在下面等你。”

  连休头也不回地上到了三楼,清楚地听到戚流的声音,还能依稀听到戚艺说了一句:“全家最蠢,认了吧。”

  他敲了敲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等了几秒后,张琴亲自来打开了,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领着连休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连休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他淡定地等待张琴开口。

  “连休,你能跟我说一下这题的解法吗?”张琴拿来一张空白的试卷,跟前几天考的那张卷子完全不一样,最上面写着雾陵二中。

  连休看完题目,“您给我一张纸吧。”,接过纸笔后,一点一点给张琴讲自己的解题思路,张琴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等连休写完,张琴没有再要求连休做上面的题目,而是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资料,翻开后,连休的证件照被贴在了左上角。

  “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说。”

  “这些分数是你有意而为吧?”

  连休早就料到了张琴会说这个,他不紧不慢地点头,没等张琴往下问,他笑着说:“还请您替我保密,我的同桌不一定能猜出来。”

  “果然,附中的学生肯定不止。那你的实力去到哪里?你得让老师心里有个底。”

  “能上很好的学校。”

  “中大?交大?”

  “还要再好一些。”

  “清北?”

  “看戚流吧,他要是去的话我就去。”

  戚流拉着戚艺来到长椅前,三两下脱掉了外套披在戚艺身上:“姐姐,谁考第一啊?”

  “你同桌啊。”戚艺收紧了外套两边,然后靠着椅背。

  戚流倒是不淡定了,他转着花手站了起来,做了几个踢腿动作。

  戚艺撑着靠背说:“你不是说他成绩不好吗?”

  戚流甩了一个精神小伙同款的头:“我愿意教,他愿意学,这不就考好了吗!”,他绕着长椅跑了几圈,一边跑一边转花手。

  “操!戚流你又发病了吗!”李佳霖捧着一个箱子站在三米开外的树下。

  “阿霖?”戚艺摘下了墨镜看了过去。

  “二姐?!”李佳霖一个转身躲到了树后面,然后慢慢地探出头来:“对不起二姐,我不该如此粗鄙。”

  “没事。”戚艺给了戚流一个眼神,戚流立刻心神领会,快步冲到李佳霖面前,一把抢过箱子跑向戚艺,还发出了魔性的笑声。

  “你好不要脸啊!!!!!!”李佳霖从树后出来,以正常的速度走向戚艺。

  戚流把李佳霖的箱子放到戚艺旁边:“二姐,我上去找我同桌了啊!”

  戚流三两下跳到三楼,连休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怀里还有两罐八宝粥。戚流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走到连休身边,背着手绕着连休转圈打量。连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抓住了戚流的肩膀:“干什么。”

  戚流赞许地看着连休:“围观新任年级第一啊!你比我高出了三十多分!可真厉害啊!”

  连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这么阴阳怪气我可就打你了。”

  戚流嬉笑着拿掉了肩膀上的手,转为给连休捏肩膀:“我就说你可以的吧!你努力一点,争取考上清北,这样我坐飞机去找你的话不会太贵,说起来我还没坐过飞机,听说飞机餐一般...”

  戚流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从教学楼到摊子这段距离,连休全程没插上一句,他倒也清闲,安安静静地听戚流分享他的想法。

  摊前早已不像刚才那般热闹,此时门可罗雀,但是戚流往那一坐,附近的学生立刻涌了过来。戚流慢慢悠悠地收起牌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软垫,抓过连休的手,轻轻地放在软垫上面来回抚摸。连休被摸得头皮发麻,他缩回了手搓了几下:“看出什么?”

  戚流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你的手比姐姐的还要嫩。”

  连休:“...”

  戚流收起软垫,拍了拍桌子吆喝道:“卦不走空!算一卦吗各位?”

  连休亲眼戚流一个个算过去,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物件,就是没有给钱的。他转了转手腕,解下了手表放到那些物件的边缘。戚流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皱着眉说:“你给我手表干什么?”

  连休勾起嘴角:“卦不走空。”

  “我没给你算啊,你带着比较好看。”戚流把手表轻轻地放回连休手边,用食指在桌子上划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三八线,越界者胖。”

  幼稚死了。

  连休把手表放进口袋,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