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敞开的门,挂着大红的长布,轻轻的摇动。温婉便跪坐在里面,脸朝大地,神情木然无悲无喜。断尘被紧紧的撰在手中,红色的嫁衣似乎渡上了一层淡淡的血气,旁边躺了几具还交缠在一起却身无一物白花花的尸体,不堪入目得紧。
沈清寒心中抽疼得厉害,崩溃的情绪直撞脑门,眼前都有些黑影出现。赶紧稳了稳心神,才来到门口处,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
再回头时身后已经站满了兵将,正有要冲进去之势。回身站定,抽出挽情剑,划破冷光,映照出他脸上冰冷凌厉的神情。
几百个兵士蜂拥而上,全往那道不大的门口堵去。沈清寒坚守在门口前,剑法横猛刁钻,来多少兵士便倒下多少兵士,不一会那处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尸山。
温婉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有些麻木的抬起另一只手,上面系着一条绣着卷云纹的腰带,几颗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跌落在上面,立即晕开不见踪影。
脖子干涸得厉害,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九华……我……是杀了你吗?……对不起”
轻轻的吻了吻毫无温度的腰带,扯出一个凄凉绝望的笑容,下一瞬,断尘已尽数没入体中直穿后背。
冲出后背的剑尖挂着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打在地上,落成一颗颗好看的圆。
门前厮杀的沈清寒侧头往里一看,正好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要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怎么也杀不尽的兵士,猛的回身动作快速迅猛的关上那道门,巨响震慑人心。
草草的捎了门锁,不要命的奔到温婉身边,一把抱起她,动作却极致温柔稳重的把拔出那把剑,赌气一样重重的扔在地上,发出冰冷的声响。
“小姐……小姐”崩溃的情绪汹涌如潮,几乎吞没他,泪水也忍不住的滚了下来。
有些害怕和无助的探了探温婉鼻尖的气息,一颗跌入谷底的心当即冰封,又不死心的探探温婉的脖间的温度,最后的祈求被无情的掐灭。
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抱着温婉了无生息的身子剧烈的颤抖。
到底是有多厌恶这个世界才会在几瞬之间就走得这么干脆……
“求求你了……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沈清寒抱着温婉毫无生气的身体哭的撕心裂肺,满是无助绝望。
“嘭”那道锁着的门被猛的撞开,数百个兵士涌进来刚要靠近沈清寒,沈清寒手中凝起灵力向一众兵士打去,瞬间间将几百兵士打飞出去,口吐鲜血。
一干人见此,不大敢上前。
沈清寒看了眼怀中好像睡着了的温婉,轻轻说道:“婉婉,我带你离开这里”
伸手扒开胸前的衣料,露出大片白嫩紧实的肌肤,拿起挽情剑慢慢的在上面刻画了一个符样,手中结印,渗血的伤痕开始发出红光,越来越亮。
他身为鲲,拥有极大的上古之力。此前,遁形于山水,化人形于世间,便是因为知道继承鲲的上古之力极其艰难痛苦。
先以心头之血为引作符,唤醒上古血脉。唤醒血脉之时需心道稳定,并加以好生调息,不然极易染上狂变之疾。
且不说狂变之疾有多恐怖,就只心头剜血已是非常人能忍受之痛。
面对这人数浩大的兵将,就算他再怎么剑法精湛,可终究是寡不敌众。虽说他已修灵,可刚刚起步,他的修为实在算不上高。若想好好的带着温婉离开此地,除了化形借力,别无他法。
天空中传来雄浑空远的哀啼之声,众人抬头向上看去,吓得几乎晕厥。
被月光浸泡的天空本来还算清朗,可现在这天却被一个巨大的黑形占了大半,有两抹血红的光镶嵌在其中。
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巨大的黑形状如放大千百倍的鱼形,前端有几条巨大的胡须轻轻煽动,那两抹红光正是它血红的大眼,流光溢彩,泛着危险。
底下的人看着这百年不遇的奇物,只余满脸的惊恐和耐不住的好奇,什么动作都定格下来。直到那巨大的黑形鱼状物消失在天际,众人才堪堪反应过来,可剩下最多的感觉就是腿软得站不稳。
再看向沈清寒和温婉坐着的那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老皇帝有些不堪重负的倚靠在身后的人身上,呐呐的问道:“刚才那是何物?”
有一个官员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臣曾翻阅古代典籍,此物像是古兽,鲲”
皇帝的身形又踉跄了一下,险些站都站不住,“那……府中可还有人吗?”
“除了兵将之外,已经无人了”
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目悲凉,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间草屋内,安静的空气缓缓流转,静谧得只可以听见屋外虫鸟只之声。
空无一物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大红的衣裳,未褪的红妆,如果忽略身上星星点点的尸斑,当真如同睡着了一般娴静。
床边坐着一位男子,一身白衣被血染得差不多,双眼过分的充血红肿,嘴角干涸且微微起皮,神情苍白憔悴得不成样子。
握着温婉无力冰凉的手,轻轻说道:“婉婉,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便带你来这里了”
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对不起,把你留了怎么多天,我今日便送你入土为安”
抱起温婉,缓缓的向外走去。一直走到了一处潭湖处,那湖水清澈透底,有一座木桥深入湖中心,她从前就喜欢每天来这里坐坐,如今安葬在这里,也应该是不错的罢。
自己置了一副黑棺材,将温婉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又将棺材小心翼翼的埋进去,仔仔细细的将土填好,立好一个碑牌后,靠着碑牌无声的哭起来。
很想随她一起去了,可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她生前对他说过的话,便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即便走投无路,也要撕出一条血路走向自己的前程似锦。
可没有她,再多的前程似锦又能怎样?可他拥有的只有她对他说过的话,她对他做过的事,她给他的回忆了,要是他死了,是不是这些都没有了?
沈清寒坐在那处,经年不移,无论风吹雨打,天晴阴雨。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多少岁月,那终年不移的身影才不见了踪影。
眼泪滑过声音的梦,绕过眼神的汹涌,寒冬守不住枯叶,被风吹裂,留下一个缺口。
大抵所有的听天由命都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