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早晨分外热闹。
整层宿舍的女孩儿都在欢天喜地地装扮自己,衣橱里翻来覆去地搭配,头发烫卷又拉直,闪亮地准备着大学里第一个有仪式感的节日。
“来,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新香水!”吴双转了一圈,纷纷扬扬的香味分子飘得到处都是。
“这什么味儿啊,喇叭花加狗尾巴草吗?”钱美丽皱着眉头,没好气地扇了扇风。“你的品味仍然是一个谜。”
“再来点啊,再来点啊!”吴双追过去又喷了两下,两个人闹成一团。
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阳光出奇得暖。
“哇塞,一朵你今天这是要结婚订婚吗?穿得这么隆重!”吴双尖叫起来,“你竟然还有一件这个牌子的蓝裙子,身价不菲啊。”
钱美丽围上来打量了两圈,“说,是不是被人包了?”
“包你个头啦!”扬手在她头上敲了敲,“我现在去福利院参加活动,晚上见哦。”
没有人理会一旁的夏雪,热血少女们怀有的善意,随着她肆无忌惮地和陆耀辉十指紧扣全然消失,宿舍又恢复成原本三个人的样子。
“喂,如果被人包养也没什么的,介绍给我啊。”吴双追出来笑着喊。
“是啊,被人包了,改天介绍你。”程一朵转过身,挥了挥手。
夏雪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出了门,她蹦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她改变方向,迅速向陆耀辉宿舍奔去。
“怎么是你啊,快进来。”陆耀辉睡眼惺忪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跳过去把床上的衣服推到一边,拉开了窗帘。
夏雪憋着一口气的冲动,想第一时间告诉林潇衡,也许他在乎的姑娘真的是被人包养了,毕竟那两身裙子,加起来比她一学期的生活费还多。
“那个,林潇衡在吗?”
“在啊,在洗手间换衣服呢。”陆耀辉有些奇怪。
夏雪径直走过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林学长,方便聊聊吗?”
沉寂了许久,林潇衡收拾好衣服出现在面前,夏雪看呆了。
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逆着光意气风发的俊朗,“你说。”
“程一朵……程一朵可能被人包养了,她自己亲口承认的。”怕林潇衡不相信,她又补充道,“她最近多了很多贵重的衣服,可她根本买不起。”
林潇衡将书本装进书包,连头都没有抬,似笑非笑地反问,“是吗?”随后拿起床沿上的蓝色领带系上,夏雪心里重重一沉,这质感,这颜色竟和程一朵的裙子一样,难道那条昂贵的裙子是林潇衡送的?
难道他们就打算这样穿着高贵的情侣装夺得全场的关注?
他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如此有恃无恐地偏爱程一朵?
“小雪,你在说什么,昨天做噩梦了么?”陆耀辉关切地迎上来,轻轻揽住了她。
“她的裙子……是你?!”挣开陆耀辉的怀抱,夏雪不甘地反问林潇衡。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宿舍。”扔下冰冷的一句话,林潇衡走了。
几秒的时间停顿,夏雪突然哭了起来。
陆耀辉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温和地连连安慰。
“要不是看他是你兄弟,我才不会管这茬子事呢!我也是怕他被人骗啊,我有错吗?”夏雪边哭边喊,漂亮的脸上全是泪。
“我知道,我都知道。”
舞会倒计时了,程一朵还没回来。
郝胜男在身边绕了两圈,问了十几遍“要不要一起跳舞”,林潇衡始终独自站在原地。
知道她会来,所以他等。
主持人上台报幕,音乐渐渐响起,他在离门最近的位置,心跳随着时间一点点停顿、流逝。
程一朵的短信飞来,“你等我哦,马上。”
会心一笑,心想这个姑娘大概又迷路了,都去了这么多回,还总是让人不放心。
“你在等一朵吗?”钱美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
“嗯。”林潇衡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钱美丽指着舞台中间光芒耀眼的一对,悲伤地说。
“嗯。”不知道怎么开解,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
几首歌过去了,林潇衡开始觉得不对劲,刚准备出去找,就见程一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提着高跟鞋,光脚站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结束吧?”
“怎么这么狼狈?”林潇衡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汗珠,将额头上的碎头发顺到后面去,突然瞥见她胳膊上有两道深深的抓痕,紧张地看着她。
“走啦,跳舞去。”程一朵调皮一笑,拉着他直接往舞池走去,她的小手冰凉又柔软,握在手里能感到轻微的脉搏声。
“怎么回事?”林潇衡的心思已经不在舞会上,他知道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也没事啦。”程一朵脸蛋红红跟不上节奏,每隔几步就踩到林潇衡脚上,不停地吐着舌头道歉。
“不知道张白白怎么也去福利院参加活动了,他非要找我谈谈,我哪有时间,在校门口纠缠了一阵,没注意被他抓伤了,嘿嘿。”程一朵表现得很轻松,“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被人包养了,非要包养我,他可能有臆想症!”
见林潇衡皱着眉头,程一朵又安慰说,“哪有人会包养我呀,要包养也得找那种风情万种的大美女不是?”
林潇衡依旧没说话。
闪烁的灯光穿过他的眼睛,睫毛和浓浓的眉毛,此起彼伏的吵闹声欢呼声都不复存在,他把头抵在程一朵的额头,自责地说,你应该告诉我,我去找你。
“不用啦,我这么聪明。”程一朵笑着说,“我怕来不及赶上舞会,就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然后张白白被吓住了,我就赶来了。”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要勇敢。
但这些莫名其妙发生的事件,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潇衡收起目光,和不远处夏雪直接对视。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双眸,深邃又沉重。
“林潇衡同学,圣诞快乐!”程一朵的头发时不时擦过他下巴,轻轻柔柔,“你看我的舞步有进步没?”
“嗯,圣诞快乐。”
盛大的感动飞过头顶,他知道她从不失约。
音乐很动听。
人群很热闹。
冬天很温暖。
你今天真美。
“跳舞真是太难为我了。”中场休息,程一朵瘫坐在沙发上,“你的脚没事吧,肿了没?”侧身关照被踩了无数次的林潇衡。
“一朵,这裙子很配你。”陆耀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一番,由衷赞美了句。
“有劳您夸奖。”程一朵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
“有没有兴趣跳支舞?”陆耀辉没领会她的嫌弃,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
“没兴趣。”
“哟,你倒是很有个性嘛,怎么我以前都没发现!”陆耀辉又刻意多看了她几眼。
“有个性也不关你的事。”程一朵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恨陆耀辉恨得牙痒痒的。
陆耀辉不甘心地想继续逗她,被林潇衡冷眼扫过,悻悻而回。
程一朵今天很漂亮。
她本来骨骼就小,淡蓝色裙子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整个人气质高雅,自然卷着的高马尾还添了不少俏皮,吸引男生的目光再正常不过了。
她还是学院最牛掰的教授最年轻的弟子,有光环加持,明媚而耀眼。
“林潇衡,我可以和你跳支舞吗?”钱美丽主动走上前,“放心,不跟你聊陆耀辉的事。”
“好啊。”余光征求了程一朵的意见,这个傻姑娘正专注地向服务生多要一杯牛奶。
“你喜欢她?”钱美丽的舞步轻快许多。
“谁?”林潇衡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喜欢就在一起,别怕分开。”钱美丽朝程一朵的方向努了努嘴,“虽然没有好的结局,但发生过的事,我从来没后悔。”
钱美丽的旧事重提,毫无意外在心里掀起一阵波澜。缘深缘浅的道理他可以讲一堆,但真正迈出那一步很难。他还是没办法面对程一朵真挚的眼睛,说结局不重要。
所以淡淡的,一贯克制地回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只有选择,没有对错。”
“是啊,都是选择。”钱美丽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舞会的最后,是声势浩大的牵手游戏,暧昧不明的男生和女生,到舞台中央完成一些亲密的互动。
传递牙签,隔着扑克牌亲吻,或者背着女生绕过三张凳子,这些萌动时光里的保留节目,将气氛一波波地推向高潮。程一朵悄悄退到室外,独自望着天空的一轮皓月。
她向来对这些游戏心有畏惧。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因为环境特别而表现出的亲密都是过眼云烟,不会长久,也不会被记得,她从来不想把自己可能无法抽身的记忆,寄托在所谓的暧昧联谊里。
她是个很认真,很认真的姑娘。
其实没有告诉林潇衡的是,张白白差点扯坏了她的新裙子,她专门跑到学校的商场里,找阿姨重新缝好熨烫妥帖了才出现。
怕得要死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有些事情必须勇敢面对,绕过这些,不远的地方林潇衡还在等。
然后听到他说,我知道你会来。
把长长的心跳重新摆放整齐,手放进他温暖的大手里。
和他并肩的这一刻,她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