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山在秦婉在搀扶下,走到了石瞻的房间外,秦婉小声说道:“就是这里。”
秦怀山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叩门,屋里传来了石瞻的声音:“进来。”
秦怀山轻轻推开门,秦婉搀扶这他走了进去,石瞻正趴在床上看书,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回头一看,是秦婉搀着一个陌生人进来,石瞻立马反应过来是秦婉的父亲,于是问道:“秦姑娘,这是令尊?”
秦怀山松开秦婉的手,站的笔直,双手向前,左手抱住右手,然后行礼问候:“草民秦怀山,拜见将军。”
石瞻连忙摆摆手,对秦怀山说道:“不必多礼,快请坐。”然后抬起头对秦婉说道:“秦姑娘,你父亲身体还未康复,快扶他坐下。”
秦婉点点头,然后拿过一张凳子,对秦怀山说:“爹,你快坐下吧。”
秦怀山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对石瞻说道:“承蒙将军和公子大恩,救了我父女二人,只因草民一直卧病在床,没有能早些来亲自向将军道谢,还请将军恕罪。”
“先生客气了,我观先生之言谈绝非俗人,能将行礼这个动作做得如此规范标准,看来先生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秦某惭愧,早年曾拜于一大师门下,年少时也常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到头来落得这副落魄之相,不曾成仁,也不曾取义,所以饱读诗书愧不敢当,秦某自知有辱师门,有辱孔孟之道。”
“先生谦虚了,如今正逢乱世,能像先生这不谈吐不凡的,已经为数不多。”
“将军谬赞秦某人了,与将军相比,秦某相距甚远,这中原谁人不知将军的威名?将军的大军所到之处,汉人百姓无不拥戴,您的部下军纪严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早已是中原汉人口中传颂的对象。”
“这些所谓的名声,都是将士们的血汗生命换来的,并非我石某的功劳,我只是尽我绵薄之力,为国家和百姓谋福。”
“将军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在如今的乱世,真是黎民百姓之福。”
“石某能力有限,一切也只能尽力而为。”石瞻苦笑一声。
“秦某原本以为将军不过是一个久经沙场的粗人,没想到也是饱学之士。”秦怀山笑着说道。
“哦?何以见得?”石瞻好奇的问。
“将军手里的《左氏春秋》,可不是什么人都会去看的,此乃儒家经典之一,不但是咱们汉家的史学名著,也是文学名著,可谓千古之大成者。”
石瞻听了秦怀山的话,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放下书,更加客气的问道:“看来先生是真人不露相啊,这《左氏春秋》是昨日才开始看的,有些晦涩难懂,不知先生可否赐教一二。”
秦怀山微微一笑,捋着胡子,慢慢说道:“此书相传乃是春秋末期鲁国史官左丘明所著,共计三十五卷,其记载鲁隐公时期至鲁哀公时期的各国政治、军事、文化等诸多方面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不过因为其年代久远,书里的有些文句确实有些晦涩拗口。不知将军现在看的是哪一篇?”
石瞻将书递给秦怀山,说道:“正是这一篇,《宫之奇谏假道》。”
秦怀山接过书,大致看了一下,说道:“此文说的是晋献公欲出兵伐虢国,然而这行军路上虚借道虞国,献公派人送美玉和良马给虞国君主虞公,希望能借道出兵,虞公手下的大臣宫之奇进言不可借道,讲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然后虞公不听,在献公第二次借道灭掉虢国以后,便趁机袭击了虞国,故事大概就是这样。”
石瞻默默点头,秦怀山接着说道:“方才说的,是这个故事的字面意思,假若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晋献公的位置来看这个故事,又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理解。”
石瞻说道:“愿闻其详!”
秦怀山捋了捋胡子,说道:“晋献公能够成功吞并虞国和虢国,要归功于他的心狠手辣,这第一,是他以美玉良马作为诱饵,引诱虞公上钩,第二,晋国与虞国实属同宗,然而献公六亲不认,不顾同宗亲情,唯利是图。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晋献公花了大价钱骗取了虞公的信任,灭掉虢国之后再趁机灭掉虞国,这样一来,他之前用来借道的美玉良马,不过是他投石问路的一步棋而已,到头来还是全部回到了他的手里。所以献公的眼光更加长远。”
秦怀山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虞公的下场,也是一种教训,第一,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可能到死才明白,第二,他过分相信晋国会看在和虞国是同宗的份上,不可能对虞国有企图,然而人心隔肚皮,何况乱世之下,哪有那么多情义可言?”
石瞻听完秦怀山的一番言论,钦佩的不停鼓掌夸赞:“真是大隐隐于市,先生之高学,令石某佩服,若先生不嫌弃,日后就长留府上,待日后有机会,石某定向陛下举荐先生入朝为官,以先生之才学,必能定国安邦。”
秦怀山摇摇头,婉言拒绝:“将军盛情,秦某心领了,我学孔孟之道,读四书五经,但是绝对不会为胡人效力。自胡人入主中原,且不说残害了多少中原百姓,胡寇所到之处,无不焚烧文献古籍,先人呕心沥血之作,不少都付之一炬,我不过虽是一介贫儒,但也有点骨气,所以绝不入胡人的朝堂。”
石瞻被秦怀山的一席话说的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秦怀山似乎也看出了石瞻的尴尬,于是说道:“将军不要误会秦某的意思,秦某并非指责将军没有骨气,相反,若不是将军兵权在握,这中原百姓的日子恐怕更加苦不堪言,而我秦某就不同了,手无缚鸡之力,也无战场杀敌之胆识,我存在与否,并不影响那么多,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重,我秦某人还是安安心心做个普通人便好,这拯救天下苍生之重责,只能由将军这样的人才能肩负的起。”
“先生高看我石某了,有些时候,我也有心无力,现在的我你也看到了。”石瞻苦笑道。
“将军重情重义,气节过人,他日定会留名青史。”
“不求千古流芳,但求问心无愧。”
“今日与将军畅谈,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先生学识渊博,也非凡夫俗子,石某有心留先生常住府上,也方便随时请教,不知先生与秦姑娘可愿意?”
秦怀山见石瞻如此挽留,故而有些心动,这年头,离开西华候府,何处又能是父女俩的容身之所呢?
秦婉悄悄的在秦怀山的背后推了一下,没有说话。
秦怀山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意,假装推脱:“将军盛情,我们父女俩心领了,只是怕白白糟蹋了府上的粮食,却不能为将军做些什么。”
石瞻摆摆手,说道:“先生此言差矣,石某邀你父女二人住下,一来是仰慕先生学识,二来这世道太乱,你父女二人无亲无故,此地也算是一个容身之所,只要二位不嫌弃就好。”
秦怀山闻言颇为感动,连忙站起身,要磕头言谢,石瞻连忙说道:“秦姑娘,快拉住你爹,先生大可不必这样,我与先生乃诚心相交,若行此大礼,怕是折煞了这仰慕之意。”
秦怀山被秦婉拉住,然后站起身开口说道:“将军这份恩情,我们父女二人无以为报,若是有用得着秦某的地方,将军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放眼整个朝堂,无人能与我如此推心置腹的交谈,今日与先生一席话,胜过我读十年书,交这样一个朋友,怎舍得让你赴汤蹈火?哈哈哈哈哈!”
“将军真性情也,你我皆有伤在身,不如以茶代酒,算是敬咱们今天聊的如此投机,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意甚好!”石瞻也是相当开心。
秦婉见状,连忙倒了两杯茶,先递给了石瞻,然后递给了她父亲。二人端起茶杯,郑重了说了一句:“请!”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