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子认输,在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精巧的机关可以布置,但相合的感情并不能说得就得。
诚然孙夫子也是有阅历的,但大概率上不会与一个孤守在暮鼓晨钟里的女子情感有丁点瓜葛。
这场比试定局已成,姬文飞胜,洹王输。
在众人的注视中,洹王姬宽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从此离开仙留学院。
第二,赤条条跑三圈,再从此离开学院。
无论选择哪一条,洹王都丢尽了脸面。
“好,好,好,”他大笑着站起身来,盯着沈浪的目光似一条毒蛇,“果然少年英雄,本王拜服,从此以后,本王再不踏足仙留学院一步。”
说罢,便要离座而去。
“慢着。”
洹王止住了脚步,缓缓回头,看向沈浪:“你待如何?”
呵呵,终于知道惹不起本王,要求和了么?
沈浪悠悠道:“咱们的赌注可不是这么下的,桓王殿下,你输了,得脱光光绕学院跑三圈哟。”
众人都用惊呆的目光看着沈浪。
堂堂皇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按这个赌注做,当然,像姬文飞那样的一根筋是例外,再说这次玩得可比上次狠太多了。
将洹王硬生生逼走,在众人看来沈浪已是大获全胜。
而现在,他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洹王留,他哪来的底气?
堂上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恐怖如斯……”名叫肖严的学子又开始惊呼。
“滚***!”他旁边一位仁兄被吓了一跳,恼怒骂道。
洹王眼睛里快喷出火来:“沈浪,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沈浪拔高了声音,“桓王殿下,这话从何谈起。咱们读书人,要言必行,行必果。晋王殿下同样身为皇子,他输了可以按赌注做,你为何便不做,莫非,你觉得自己的身份比晋王殿下更高一筹?”
这话有坑,比晋王身份更高的,首当其冲便是太子。
洹王若承认,岂不是明目张胆告诉众人:我要当太子。
但他若什么话都不说,便合了这段话的另一个坑。
要么履行赌注,要么让沈浪踩着他的脸面捧姬文飞,塑造晋王殿下一言九鼎的形象。这样一来,姬文飞顶裤衩的过往将不再是耻辱,而是受人敬佩的荣誉。
洹王满面通红,肥胖的脸上肌肉抽动,恨不得立刻将沈浪挫骨扬灰,但最终,他只能一挥袖袍,狼狈而去。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刚才被吓了一跳的仁兄喃喃道。
旁边的肖严哀怨的看着他,你……抢我台词。
午间这场风波,众人成功吃到大瓜,一脸兴奋的互相交谈,深觉这午饭吃的真值。
沈浪不紧不慢吃完饭,和姬文飞回到寝舍。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刚到寝舍,姬文飞纳头便拜,这次拜的是心服口也服。
他也不傻,知道自己被归为太子一党,沈浪不想牵扯进来,但转头便不惜得罪洹王,替自己报仇。在他看来,这全部是因为沈浪真正当他为徒弟。
“无妨,你既然拜我为师,为师自然要护你,”沈浪摆足了师傅的架子,“好了,下午还要上课,休息一下。”
“是,”姬文飞恭敬道。
躺在塌上,沈浪暗暗思考。
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他是个谨小慎微(贪生怕死)的人,党争也罢,国本之争也罢,他都坚决不涉及。
但理性归理性,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心中的畏惧之心是打了折扣的。
另一方面,今日昏迷之后再醒过来,他发现不止身体出现了变化,自己的心性也发生了极大变化。这种变化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告诉他要一往无前,勇敢的冲,什么都不必怕,不需怕。
所以他今日会毫不留情的得罪洹王,甚至连最后的台阶都不给洹王下,原因只有一个,他觉得需要这样做,于是就做了。
这种变化好不好,沈浪觉得有必要找三位大儒问问情况。
下午,沈浪和姬文飞相伴到外舍壹班。
这两位一进门,立刻吸引了学子们的目光。
中午的风波本来看到的人便很多,后面一经传播,现在几乎全学院都知道了这两位逼走洹王的“大”人物。
高文昌几个洹王曾经的小伙伴也在,看到姬文飞和沈浪,眼神躲闪。
洹王已在中午时分离开学院,回到京城,此刻想必正在自己的府邸画圈圈诅咒沈浪。
不一会儿,教授课程的夫子到来。
巧了,又是熟人,孙惠正孙夫子。
孙夫子背着手,悠哉悠哉进来,结果看到两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不由一呆。
“沈浪,晋王殿下?”
沈浪和姬文飞同时起身作揖:“见过夫子。”
孙夫子微笑颔首,示意两人坐下。
这堂课讲的是易经,沈浪初听时只觉晦涩难懂,但当他不由集中注意,全神贯注时,那些晦涩的哲学,难懂的数理,尽皆变得清晰易懂,再结合前世知识,竟觉游刃有余,简单了许多。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学神状态,沈浪不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孙夫子目光扫过沈浪,满意点头,再扫过姬文飞,不由暗自摇头。
…………
京城皇宫,倦勤斋。
倦勤斋即是御书房,正统皇帝正在御座上处理奏折,内廷大太监刘喜刘公公随侍在侧。
某一时刻,正统皇帝批的乏了,靠着座背休息起来。
刘喜立刻绕道座椅后面,为主子按摩起来。
正统帝闭眼假寐,随意道:“刘喜啊,最近京城可有什么趣事,说给朕听听,解解闷。”
刘喜想了想,道:“今儿便有件事,还跟陛下有关呢。”
“哦?”正统帝来了兴趣,“说说。”
“听说今儿仙留学院出了个对子,上联是:口十心思,思乡,思友,思父母。下联是: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君王便是皇帝,难怪刘喜说跟正统帝有关。
正统帝咀嚼一番,淡淡道:“倒是挺妙,可是哪位学子所作?”
刘喜听正统帝语气,便知这位陛下又有了心思,恐怕是认为某学子故意作了这对子表忠心,溜须拍马。
正统皇帝是一位务实的皇帝,最不喜阿谀奉承之辈。
刘喜笑道:“奴才听说,是仙留学院比拼对子,孙慧正夫子作了上联,有个学子对的下联,听说没盏茶功夫就对出来了。”
没盏茶功夫,就是说即兴所对,看来不是刻意奉承,而是心里确实装着君王。
正统帝终于露出笑容:“那学子倒有些本事。”
刘喜接着道:“奴才还听说,这次拼对子的,还是晋王殿下和洹王殿下,那位学子正是晋王殿下找来的帮手。”
正统帝脸上笑容又没了:“那孙夫子就是洹王的帮手咯?”
“奴才听说,是桓王殿下原本的帮手比拼不过,才请孙夫子帮忙的。”
正统帝脸色稍霁,道:“你从头说。”
“奴才遵命,奴才听说……”刘喜便把午时仙留学院发生的风波,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说到“灰堆镇海楼”那一联,正统帝不由笑了起来。
说到孙夫子认输,正统帝止住了刘喜的话,沉思片刻,方笑道:“孙夫子这是被钻了空子,倒也输的不冤。”
最后,说到沈浪强势气走洹王,正统帝不由默然起来。
“你说,那个学子叫沈浪?”
“奴才听说……是叫沈浪。”
“沈浪……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正统帝思索道。
“奴才听说咳咳……陛下忘啦,昨日钦天监的两位副监过来说的那‘huo药’,便是这个沈浪造的。”
正统帝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说完,便陷入沉思,刘喜不慌不急,静静替主子按摩。
半晌,正统帝忽然开口:“传话,洹王不经朕意,擅离学院,罚闭门思过十日。”
“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