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陆瞻从小在宫里的日子不少,入宫的各道关卡对他都很宽松,不多时这便又回到了乾清宫外。
刚跨进门,便听对面屋里传来砰地一声,而后皇帝声音也传过来:“跪下!”陆瞻立时停步在门口。王池抱着拂尘立在廊下,远远地看到他后便轻步迎过来:“世子慢行,皇上在见王爷。”说完还使了个眼色。
陆瞻道:“什么事情啊?皇上怎么生这么大气?”
王池便凑到他耳边把事说了。
陆瞻佯装才知情:“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当中必然有误会!”
“没误会,王爷自己都认了,世子还是先别进去吧。”
陆瞻想了下:“那皇上有说怎么发落吗?”
“还没说呢。不过光留着王爷不留其他人,世子自己琢磨吧。”
陆瞻想了下:“我身为儿子,不知道则已,既然知道了,又怎能当不知道呢?那岂不是不孝?”
说完他道:“有劳公公替我通禀一声吧。”
王池扭头看了眼,一沉气,便进了殿中。
陆瞻跟着走过去,到了门窗底下,刚好听得见屋里说话声。
王池话说毕,皇帝沉着脸半日没有言语,他目光落在安静跪着的晋王身上,深吸气又移开了目光。“瞻儿尚知记挂你,你一个当父亲的人,就不懂得给孩子们带个好头!”
殿中静默着,片刻后晋王抬头:“那么父皇,是真心希望儿子做个毫无城府的富贵闲人吗?”
皇帝看回来。
晋王在注视他,短暂的静默过后,他又接着道:“儿子身在皇家,从小读的史书里,不乏权力倾轧,尔虞我诈。儿臣倒是想做个富贵闲人,可是我能吗?
“儿臣是母后与您仅剩的嫡子,如今外界对我的猜测从来未曾停止过,我纵然不想贪图什么,也总有人会觉得我想图什么,我住在京师,也不过是为自己求点保障。
“一个小小的六品经历,既不能干政,又不能结党,儿臣承认,此番确实逾了规矩,儿臣知罪。
“但请父皇也不必为此大动肝火,倘若因此伤着了龙体,儿臣的罪过便又加多了一层了。”
皇帝眸色渐深,他缓缓道:“你这是在怨朕?”
“儿臣不敢。”晋王把头垂下,“儿臣认罪。”
屋里又静下来了。
片刻,皇帝看向门口:“瞻儿来做什么?”
陆瞻被点名,立刻进殿:“回皇爷爷的话,孙儿过来替父亲担罪。”
皇帝脸上凝霜未退:“干你何事?!”
“瞻儿是晋王府世子,既然享受了荣耀,那么父亲犯错,儿子也有责任分担。不光是孙儿,还有母妃,我二哥三哥他们,阖府的人都与父亲同进退!”
皇帝固然说过要在晋王妃他们拿到晋王弑杀兄弟的证据之后再来查处,但心里未必对晋王没有怨气,否则的话前阵就不会见都不见他了。不管他是否打算严惩晋王,就晋王先前那番话而言,皇帝的怒气都不会小,陆瞻须得提醒他不要轻易下决定,一旦这么做了,那么晋王府受连累的会是所有人。
皇帝咬牙,瞪起晋王来。
而地上的晋王却凝眉看了眼陆瞻。
“皇爷爷!孙儿恳求您从轻发落父亲,孙儿心甘情愿替他领罪。”
皇帝背朝了这边一言未发。
晋王看陆瞻一眼,漠声道:“你回去。”
陆瞻转头。
晋王凝眉沉声,再道:“回去,这没你事儿!”
陆瞻原以为他会就坡下驴恳求皇帝开恩,这样即便不能落个安然无恙——自然也不能安然无恙——但也至少可以落个有惊无险。不想晋王竟也似烦着他在场似的,都不让他呆着,显然就没有了呆着的理由了吧?陆瞻看了下晋王,然后爬起来退出去了。
又是一阵安静。皇帝声音响起来:“你也滚!手上的差事不用办了,从速转给工部。”
晋王垂首爬起。
“如有再犯,朕绝不会轻饶你!”
直起腰身,对上的就是皇帝一双冰冷目光。
……
晋王出到殿外,陆瞻还候在这里。晋王如没看到他,沿着庑廊一路前行。
他微垂头凝默而行的样子,仍是城府莫测。陆瞻随行了一段,也停了下来。
天空有野雀飞过,晋王抬头看了看,今日万里无云,烈日正在当空刺扎着人的眼。
杜仲春已经回到王府,在端礼门下等到晋王,即刻迎上来:“王爷……”
晋王摆摆手,一路又凝默着回到承运殿,才回头看过来:“如何?”
杜仲春忙道:“都察院这边郁之安已经定案了,郁佟氏也逃不过王法处置。宫里这边……皇上可有示下?”
晋王立在帘栊下,没出声,片刻才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案上几本厚厚卷宗丢给他:“把这些交接给工部。”
杜仲春愣了:“皇上夺了王爷的差事?”
晋王嗯了声,顺势在榻上坐下来。
窗外的光刻画出他的剪影,使他看上去比往日更幽沉。
杜仲春想了下,抱着卷宗上前:“实则若只是夺了差事而已,倒也是好的结果。在下先前一直担心会否还有别的处罚。那样的话则必然引来许多人注意。”
晋王拨弄着桌上一柄扇子,没回应他,却缓声道:“倘若世子不能为世子,安惠王和靖安王,哪个可堪比他?”
杜仲春顿住,随后垂手:“若说实话,二位郡王,姿质都不比世子合适。安惠王过于寡闷,而靖安王而又有个周侧妃时常左右他,而世子——世子虽说少些城府,但他勤学上进,亦无外因干扰,尤其近来行事策略也有改变,若非那层原因,实则无可忧虑。”
晋王如同雕塑般坐在光影之下,许久之后幽幽苦笑道:“谁说不是?那可是我养了十七年的儿子。”
杜仲春顿住,随后垂手:“若说实话,二位郡王,姿质都不比世子合适。安惠王过于寡闷,而靖安王而又有个周侧妃时常左右他,而世子——世子虽说少些城府,但他勤学上进,亦无外因干扰,尤其近来行事策略也有改变,若非那层原因,实则无可忧虑。”
晋王如同雕塑般坐在光影之下,许久之后幽幽苦笑道:“谁说不是?那可是我养了十七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