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酌内心慌『乱』,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何醉再次开口:“怎么,本尊的话都不听了?”
小护法终于回转身来,把箱子放在对方面前,他耳根已经烧得滚烫,放下箱子后立刻退开,不敢多说一句话。
何醉垂眼往那箱子里去,首先到的是一条非常眼熟的银『色』锁链,他指尖一勾将锁链勾起,冰凉的锁链贴在掌心,带来奇异的触感。
他视线在锁链上扫了一圈,发现这一条完好无损,并不是之前被他用魔挣断过的那几条,不禁意更深:“玩意你还真收藏了不,说,除了个箱子,还有几个?”
闻人酌垂着头:“属下……没有。”
“都被我抓到现行了,还狡辩说没有?”何醉又从箱子里『摸』出一条鞭子,和当初闻人酌给他的那条造型非常接近,“东西……你究竟是想给本尊用,还是想让本尊给你用?上一条被我没收了,所以你又找了一条新的,是吗?”
闻人酌不敢吭声,他脸颊通红,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又是何物?”何醉从箱子一角提起一个鸟笼,鸟笼比寻常鸟笼稍小一点,用两只手刚好能够托住,鸟笼似乎是手工制作的,无比奢华精美,从分量上应该是纯金的,用魔处理过,变得结实坚固。
鸟笼里甚至固定有玉制的食碗和水碗,底部铺着雪白的狐狸『毛』,笼门打开时丝滑顺畅,似乎不只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而是真的可以用来养鸟。
他有些疑『惑』地看闻人酌:“你做的?空有鸟笼没有鸟,还和些东西放在一起,你是打算用它来养谁?”
闻人酌咬牙:“属下……不记得自己做过么一件东西。”
何醉早就料到他不会承认,把沉甸甸的鸟笼放在一边,又从箱子里翻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和锁链配套的手铐、带铃铛的脚环,以及诸不可描述之物,如果把些东西全部串连在一起的话,足以锁得人动弹不得。
“你是从哪里收集来的些东西?”何醉松开手指,一条绸带轻飘飘地从他指间滑落,掉回箱中,“还是说,你想告诉本尊,些全部是你自己做的?”
“属下没有!”闻人酌慌『乱』道,“属下真不记得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定是有人……有人故意恶作剧放到属下房间里的!”
“哦?”何醉挑眉,“你的房间还有别人能进?且不说别的,手铐脚环内部都缠了狐『毛』,明显和上次用来锁住本尊的锁链出自一人之手,夜阑峰上下,除了你,还会有其他人这么干吗?”
闻人酌百口莫辩,干脆闭上嘴不吭声了。
他低头着箱子里的东西,只觉触目惊心——莫非真是他弄来的不成?
何醉坐在榻边,用脚尖轻轻一抵,箱盖便“咔哒”一声倒下来合上了,他赤脚踩住了箱子,箱盖上凸起的花纹硌着他的脚心,有点疼也有点痒,他却全然不顾,依然看着闻人酌:“还有什么‘珍藏’,都拿出来给本尊。”
闻人酌近乎绝望:“真的……没有了。”
何醉正要继续追问,却意外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息,他登时神『色』一顿,掌中漆黑的魔打中箱体,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临时封印。
随即他转头窗户方向,低声呵斥道:“谁?!”
夜半三更之时突然造访,想也不是什么善客,闻人酌手中骨刃瞬间凝现,他猛地上前一步,准备在对方冲进来时将其斩于当场。
窗户“砰”一声被流冲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就在闻人酌动手的前一秒,窗外忽响起一声虚弱的咳嗽,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别动手,是我。”
何醉皱眉——声音嘶哑得厉害,但还能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檀未。
家伙昨夜留下字条便独自离开了『药』王谷,消失了整整一天之后,居然又自己回来了。
檀未似乎已经力竭,短短的几个字都是气若游丝的,他伸手撑住窗沿以支撑身体,鲜血便顺着他的胳膊淌下来,沾湿了木质的窗扇。
何醉打量他一眼,见他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了,被利爪撕扯过的道袍破败不堪,随处可见皮肉外翻的伤口,头发被鲜血糊在脸上,几乎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你一架打得真够惨烈,”魔尊大人毫无情心地说,“我你像逃回来的,到底是输是赢?”
“我若输了,还能有命逃回来?”檀未稍恢复了一些体,他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双颜『色』极浅的眸子,竖化的瞳孔还未恢复原样,上去有些诡异。
何醉到他的眼睛,忽然对他和妖界的仇怨有了些许猜测:“闹了半天,你也是只狐狸?你们狐族还真是心狠手辣,对同族出手不留半分情面——你斩杀妖王,是想接替他的位置?”
“我对妖王之位不兴趣。”檀未撑住窗沿,有些吃地从外面翻了进来,整个人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发出粗重的喘息。
何醉才到他腹部一片血肉模糊,只怕金丹已遭受重创,就剩这最后一口气了。
他着满地鲜血,忍不住道:“你要死可别死我家里,千里迢迢逃到魔界就为死在我面前?不太好。”
“魔尊还真是无情,”檀未居然笑了起来,“放心,我还能撑过今夜,不会当着魔尊的面咽气的。”
“那你来是为什么?”何醉道,“你信上说,如果能斩杀妖王就让本尊答应你一个条件,却没说条件是什么,不妨趁现在说来听听,也许本尊一时心软,就答应你了。”
檀未:“条件是——如果魔尊在位期间魔界与仙界开战,请对我徒弟景云网开一面,不要出手伤他。”
条件令何醉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就这些?且不说景云与我关系还算可以,本尊自然不会轻易对他出手,现在晴霄派已倒,其他仙门正处于动『荡』之中,不可能主动向魔界挑起战事,本尊也没那个心情。你条件里的假设根本不会发生,你以命相搏换来与本尊谈判的机会,就为个?”
“以防万一。”檀未说着脑袋微微后仰,后脑勺抵在墙上,“我一生已别无所求,景云是我亲传徒弟,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他在修仙一途上得道大成,如今是看不到了,但依然希望他能得道,所以给他找个靠山,请魔尊照顾他些。”
何醉皱起眉头,听到他语气中的虚弱,脑子里又浮现出裴千鹤的身影,莫名有些烦躁,也有些嫉妒:“不管,自己的徒弟自己带,本尊忙得很,去找沉万春卖给你一颗九死还魂丹,你身上的灵石要是不够,本尊可以替你垫付。”
“来不及了,我金丹已裂,再动一下就要死了。”檀未轻描淡写地说着样的话,忽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再加一颗炼虚境的妖王内丹如何?可否让魔尊答应我的条件?”
何醉着那颗血淋淋的内丹,猜也知道是硬生生从狐狸肚子里剖出来的。即便内丹表面沾满鲜血,依然能看出内中光华流转,蕴含着极为充沛的能量。
妖族虽借助灵气修炼,妖丹却可被魔族炼化吸收,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比较微小,几颗晶石就能化解,因此魔族杀死修仙者后会选择将他们的金丹捏碎,而杀死妖族则半将妖丹化为己用。
如果他拿了颗妖丹,把里面的能量喂给腹中的小崽子,能节省下的晶石数量应该相当可观。
但之前接触过朔月等恶心人的小狐狸精,他对狐族的妖丹本能抵触,如果用这样的东西喂大他的崽儿,会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在犹豫了短短一瞬间之后,他果断选择拒绝:“不答应。”
檀未一愣。
何醉:“我不需要东西,不如你自己把它吃了,里面蕴含的修为可让你立即伤势痊愈,还魂丹都用不上了。”
檀未表情抗拒:“我不想变成狐狸。”
“你现在不就是吗?”何醉疑『惑』地看着他,“说也奇怪,本尊为何觉不到你身上的妖?”
“我不是狐狸,我是半妖,”檀未叹了口气,“我还在母亲腹中时,就被她封印了所有妖族的特征,我以人类的身份出生,以人类的身份长大,除了每逢月圆之夜眼睛会变成狐狸的眼睛,其他时候,我一直是人。”
“怪不得你总是把眼睛眯起来,”何醉明白了什么,“每逢月圆就会变化,你在晴霄派几百年,也不能保证每个月圆之夜都不撞上裴千鹤,一旦被穿你就完了,所以你干脆任何时候都不睁眼,大家习惯了你一直不睁眼,等月圆之时,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睁眼,就不会有人看到你眼睛的变化。”
“魔尊聪慧。”
“不用奉承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何醉依然没有让步,“不过我有些好奇,你说你母亲封印了你的妖族特征——你母亲是人?”
“不,是妖。”
“自己是妖,却让自己的儿子变成人,样子你父亲是人,且不知道你母亲是妖。”何醉眼中透出些许戏谑,“白‘狐’传?”
“嗯?”檀未没懂何为“白狐传”,也没追问,“魔尊猜的不错,我父亲是人,直到我出世,都不知道我母亲是妖。”
“样子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又是哪个‘法海’棒打了鸳鸯?”何醉一歪头,伸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本尊很久没听过种凡俗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戏码了,倒是很有兴趣,你可以继续说。”
檀未与他对视片刻,心交瘁地合上眼:“罢了,我便给魔尊讲个故事吧,故事在我心中压了近千年,如今说出来,倒也能安心地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