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实在是太小了,让何醉完全无法将它和“孩子”联系起来,倒不如说是“宠物”。
而且他明明记得那枚鸟蛋有鸭蛋大,孵出来的小鸟怎么也该能赶上小鸭子,现在这一团……更像是小鹌鹑。
何醉跟它大眼瞪小眼,把它捧在掌心,用指尖轻轻拨弄,奈何它实在是太小了,仅用手指就能拨弄得歪七倒八。小鸟被迫接受了亲爹的一番暴力爱抚,浑身羽『毛』都被『揉』『乱』了,愤怒地啾啾几声,试图用喙啄他。
何醉把这个胆敢啄他的“逆”放回桌上,觉得自己不过回现代过了几个小时,再回来时崽就已经孵化了,它在蛋壳里那任人欺负的九个月他一天也没赶上,不知道损失了多乐趣。
他想了想,抬眼问闻人酌道:“你孵的?”
刚刚还紧张的气氛因这一只崽的闯入突然缓和下来,闻人酌默默将那块被啄过的糕点掰碎,方便给小鸟吃,低声道:“不是。”
何醉倒也不意外,小护法这三年忙着找他,整日不归,哪有空帮忙孵蛋,他在心里怜爱了一下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崽子,听闻人酌又道:“起初是打算用晶石维持温度的,但后来鬼王说没有必要,它时融合了烛照和幽荧之力,不论外界怎样改变都不影响到它的孵化,也不再需要晶石提供能量,在孵化前的九个月里,对晶石的消耗基本是零。”
何醉思索了一下,觉得九个月的零消耗也弥补不了之前九个月被它吃空的晶石,小崽子果然还是个败家的玩意,但好歹能让魔界缓一口气,不至于真的为它倾家『荡』产了。
闻人酌:“它破壳之后,赤雪草王可能觉得他们都是鸟,所以主动在照顾它,并且属下发现,它好像不光能从晶石当中汲取能量,还能吸收灵气。”
“哦?”何醉看着那只正在啄食糕点的小鸟,心道这小东西还挺特别的,不过也难怪,修真界的灵气就是烛照之力化来的,它继承了烛照之力,能吸收灵气也是自然。
顺着这个思路,他又问:“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使用灵气?”
闻人酌:“应该是可以的,但属下生而为魔,无愧为魔,并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生而为魔,无愧为魔……
何醉仔细品味着这两句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觉得就让小护法代替他成为魔尊也未尝不可,反正他无所谓这些虚名,自始至终,他都不过是想完成系统的任务,回到现代而已。
现在他完成了任务,也回到了现代,却发现还是夜阑峰好。
他已没有必要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继续『操』心那些事了。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没心没肺的小鸟却不管两个爹爹在想什么,专注吃自己的。
半晌,何醉重新挑起了话头:“所以,本尊让你给它取名,你到底取了没有?”
“取了,”闻人酌道,“属下想让它单名一个字‘酒’。”
“闻人酒?”何醉『摸』了『摸』下巴,“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字?”
闻人酌给他倒了一盏赤雪花茶:“‘酒’之一字,音为‘九’,‘九’谓之极。亦同音为‘久’,意味‘长长久久’。以及……这壶‘酒’,便是一切的开端。”
“嗯,”何醉点头,“可行。不过,它到底是公是母?”
用“公母”来形容自己的孩子,魔尊大人实在不太讲究,小护法表现得有些为难:“这个……属下还不知。”
“不知?”何醉震惊道,“三年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别?”
闻人酌别开视线:“那尊上不妨自己辨别一下,若是能辨别出,属下也不必三番五次去请沉万春了。”
小鸟刚刚吃饱,又被何醉捏在了手里,他指尖一拨,小鸟立刻肚皮朝上,奋力挣扎才重新爬起,朝他拍打稚嫩的双翼,发出不满的“啾啾”声。
鸟类又不能像猫猫狗狗一样轻易辨认出『性』别,按特征法又缺少样本,神鸟总共就这么一只两只,哪里能从外形辨认出公母来。
何醉皱起眉头,不太甘心地问道:“你是男是女?”
小鸟:“啾啾!”
也不知道何醉的人话鸟听懂没,反正这鸟语何醉是没听懂,他内心涌起十足的疑『惑』,心说这崽子在他体内时,他还能读懂它的情绪,怎么一生出来,反而完全不能沟通了?
他明明也是神鸟,怎么能听不懂鸟语?
正在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另外一道鸟叫,赤雪草王幻化而成的白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飞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只眉心有一簇白『毛』的黑猫,黑猫一跃而起,一爪子勾住了白鸟过分长的尾翎,将它从空中扑到地上。
眼看着白鸟就要命丧猫口,何醉正打算出手解救惨遭迫害的赤雪草王,却有人……不,有鸟比他更快——小黑鸟闻人酒已经连蹦带跳地扑腾了出去,发出一声悠长的、带有威慑意味的“啾”,直朝着黑猫杀去。
何醉惊讶地看着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心说你这是上赶着给黑猫送饭后甜点吗?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意料——黑猫听到这声鸟鸣,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当机立断松开爪子,扭头就跑。
可它逃得慢了一步,闻人酒已经杀到它跟前,张开小巧的喙,冲它吐出一团金『色』火焰。
何醉:“……”
火焰燎到了猫尾巴,黑猫被烧得原地跳起,发出凄厉的猫叫,忙用爪子把火焰按灭,灰溜溜地逃了。
何醉看一眼猫,发现它身上还有几处被烧焦的『毛』,看样子平常没少挨火烧,得亏闻人酒还是一只幼崽,魔火的威力不强,不然可就不止是烧焦猫『毛』那么简单了。
他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刚刚给崽子的怜悯心给得太早了,这小东西根本不需要情,威风得很呢。
一黑一白两只鸟亲昵地互相蹭了蹭羽『毛』,何醉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俩鸟究竟是“情父子”还是“情姐妹”。赤雪草王落在他肩头,在自己尾巴上啄了啄,将一根被黑猫抓坏的尾羽摘下来,放在他掌心。
“……你还真废物利用啊,”何醉收了羽『毛』,把它从肩头捉下来,跟闻人酒放在一起,“快走,别碍眼。”
两只鸟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中,那根羽『毛』却没有化作『药』力融进何醉的身体,他微微皱眉,想起了系统消散前最后跟他说的话。
系统告诉他,当幽荧之力彻底消散时,神鸟幽荧血脉也将消失,神鸟奇特的体质将从他身上慢慢退去,除了依然能够幻化为鸟,其他的一切特征都会丧失。
也就是说,他将不再有“男人也能生”的体质,也不再日日发情,那么赤雪草对他来说就不再有用了。
而延续到闻人酒身上的神鸟血脉已被烛照之力中和,它也没有孕育后代的能力。
所以,鬼王所期待的“小小魔尊”注定不出现,至于这个“小魔尊”……『性』格也不像是愿意给他血的样子。
何醉恶劣地扬起唇角,很想知道鬼王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这苟了一万年的老狐狸终于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了一招。
他现在“无一身轻”,闻人酌又炼化了烛照之力,修为不比他差太多了,如果鬼王想跟他们翻脸,他们正好可以活动一下筋骨。
何醉心里想着要怎么算计自己的“盟友”,表面上却还像个关心崽子的好爹爹,他抿了一口茶:“看不如给它们两个搭个窝吧,就搭在……嗯,你说搭在哪里好?”
他的问题明显是问小护法的,却意外没能得到回应,何醉诧异抬头,就见闻人酌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眼帘低垂,居然……睡着了。
何醉一时太过惊讶,以至于忘了动作。
他很看到小护法睡觉。
自闻人酌跟在他身边起,就经常是彻夜不眠的,但“很睡”并不于“不睡”,当身体的疲劳不能单单用修炼入定缓解时,他还是会选择休息。
除了何醉这种特例,其他不论魔还是修仙者,都是修为越高需要的睡眠时间越,到了裴千鹤那个境界,只要不进行超过身体负荷的战斗,单靠入定就能完全化解疲劳,可以一直不睡觉。
但闻人酌显然不。
且不说他修为如何,这三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进行超过身体负荷的战斗,却不见得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他眼里始终不退的血丝足以证明一切。这疲劳也不知究竟积攒了多,才能让他精神稍一放松,就当着尊上的面,坐在那里睡着了。
何醉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觉得闻人酌可能三年来没有合过一次眼,他内心涌起某种名为“愧疚”的东西,他可能亏欠对方太多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弥补过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床桌挪走,扶对方在自己床上躺了下来,正打算再去问问楚厌关于闻人酌的情况,却被人从背后箍住了腰。
闻人酌明明在睡梦当中,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般,发现这气息即将离自己而去,立刻不安地将他抱住,死死扣在怀中,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何醉被迫跟他躺在一起,想让他放松些,可他越去扒对方的手指,对方就箍得越紧,彻底搞得他一动都不能动了,只得作罢。
闻人酌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非要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圈住才安心,他的鼻息不断扫在何醉皮肤上,搞得何醉又麻又痒,很想躲开,又狠不下心。
看来他想让闻人酌恢复正常,已经不单单是“谈谈”就能解决的了,他得想个办法,让缺乏安全感的小护法重新建立起对他的信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