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望着夜灯下,燕鸣那张清雅俊朗的脸,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沉默半晌的男人，忽的轻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我小时候长在庙里，师父是一位僧人，不过很早就出来独自游历。后来在蜀中那边的一座仙仙停留修行,也就是我说的带你回去的地方。”
青梧点头道：“原来你是在生长在庙里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呢。那你喜欢庙里的日子还是修行的仙山？”
“我想想啊。”燕鸣笑了笑,还作势闭上了眼睛。
他打开识海,试图回忆从前的日子，但是茫茫的识海中，只有一片黑沉沉漫无边际的焦土,以及一条鲜血汇成的河流。他俊逸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正当他准备关闭识海时,忽然又看到焦土之中慢慢长出一簇生机盎然的幼苗，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女拄着一根竹杖，由远而近走到幼苗前，弯身浇了浇水。不一会儿,荒芜的焦土慢慢变绿,有了山和水，赫然就是之前的归墟岛。
他猛得睁开眼睛。
青梧将他的异样看在眼中,奇怪问：“怎么了？燕鸣大哥。”
燕鸣一双辨不清情绪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她，过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回道：“我最喜欢在归墟岛上的日子。”
青梧闻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眼眶愈发泛红，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哑声道：“你也想哥哥星儿沐儿他们吗？”
燕鸣脑子里浮现楚临楚临和那两个小孩的模样，他记忆力极佳，自然对那些人还记得一清二楚。他试图带入恢复修为前的那个自己，但很显然没能成功。他并不想念岛上的人，或者说，他能感知的情绪里，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柔软的感觉。
他掀起眼睛看向对面凝望着自己的女孩，只有她不一样。
他对她笑了笑，点头柔声道：“嗯，我想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温柔，青梧再次被触动，这回实在没忍住，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
燕鸣伸手替她擦了擦，道：“不要怕，你还有我。”
青梧觉得有点丢人，赶紧擦了擦眼睛，稍稍正『色』道：“燕鸣大哥，我其实是想和你说说灵凤族的事。刚刚我问了萧大人当年的妖凤之『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刚刚和萧大人说话了？”
“嗯，萧大人办案回来，给我带了龙须酥送过去，我就顺便问了他这件事，他把听说的都告诉了我。”
燕鸣不动声『色』地沉『吟』片刻，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青梧把萧寒松给她说的妖凤之『乱』，从头到尾给他复述了一遍。
燕鸣若有所思点点头：“我听说过的，跟他讲的差不多。”
青梧道：“你在归墟待了那么久，不说哥哥他们，就说两个长老，他们哪里有一点像会妖邪之术的妖族？”
燕鸣道：“没错。”
青梧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丫鬟走进来，才又压低声音，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先皇后和灵凤族是冤枉的？是启明帝为了篡权故意陷害？”
燕鸣不答反问：“你这样认为？”
青梧道：“我只是不相信灵凤族是传闻中说的那样。”说着眉头皱起，『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可我也知道，就算灵凤族真的是冤枉，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朝廷百官和各大玄门早认定灵凤族是作恶的妖族，甚至连老百姓也是这样认为，我想调查翻案根本无从入手。”
燕鸣道：“那就不要调查翻案。”
“啊？”
“我帮你直接杀了罪魁祸首便是。”
青梧愣了下，好笑道：“我知道燕鸣大哥本事好，可那是皇上啊，他身后不仅有玄衣卫，还有四门八宗各大世家。”
燕鸣喝了口茶，轻描淡写道：“那又有何惧？”
青梧只当这是逞英雄的豪言壮志，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当年真相到底如何，除了当初那些人，谁也不知道。怪只怪阿公和长老从来没提过当年事。”她顿了顿，又说，“听萧大人讲，玄衣卫是有卷宗的，只是事关天家，早被封存起来。回头我问他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查一查。”
燕鸣微微眯眼，问：“你要萧大人帮你忙？”
“他是副千户，在玄衣能说得上话。而且他人很正直，若是我告诉他归墟岛的事，他应该会帮忙。”
“不行！”燕鸣眉头一皱，否决她的想法，“若是被朝廷知道，你是灵凤族的人，会很危险？”
“但我不是啊，我是阿公外出游历捡回去收养的，就是个凡人，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都看得出来，都不用专门证明的。”
燕鸣道：“话虽这样说，但朝廷办案的人生『性』多疑，让他们相信灵凤族族长不过是随便捡了个孩子回去抚养，恐怕没那么容易，指不定他们会怀疑你隐瞒了什么秘密。”
青梧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被他这样一提醒，顿觉十分有道理。这个世界仙凡有别，赛潘安还天天瞧不起她呢，灵凤族老族长离岛游历，捡了个凡人孩子回去抚养，怎么看怎么都不大寻常。若不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右脚还有点残疾的凡人，她这会儿被提醒，大概都会怀疑。
她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虽然萧大人是可信的人，但他毕竟是玄衣卫。归墟的事，还是不能告诉他。”
燕鸣牵起唇角轻笑道：“没错。”
青梧：“除了燕鸣大哥，其他人都不能百分百相信。”
燕鸣嘴角的笑意更甚，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柔夷，柔声道：“嗯，阿梧相信我一个人就好了。”
他的手掌微凉，却让青梧耳根一热。
“哎？阿……梧姑娘也在啊！”殷璃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突如其来的沉默。
阿梧飞快收回被握住的手。
殷二公子显然是喝了不少酒，脚步有点打飘，来到石桌前，摇摇晃晃坐下，大着舌头坏笑道：“大哥阿梧，你们俩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想知道。”
阿梧瞅了他一眼，站起身道：“燕鸣大哥，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燕鸣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燕鸣还没站起身，已经被殷璃一把抓住，嘟嘟囔囔道：“大哥，我也有悄悄话告诉你。”
阿梧怕自己也被这家伙给『骚』扰，赶紧同燕鸣挥挥手：“我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燕鸣目送纤瘦的女孩，在月『色』下，一瘸一拐离开与东门，方才将目光收回，落在面前的年轻人身上，道：“殷二公子，你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
殷璃大着舌头道：“我……我跟你说算卦特别准，昨晚我算了一卦，近日有魔星降临，天下恐有大『乱』。咱们要发财了。”
他嗓门很大，刚刚走出月洞门不远的青梧：“……”
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