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开始,为了躲避党卫军枯燥而单调辛苦的正规军事化训练,我设法找到了一个更适宜自己的工作:宣扬主义理论和专题演讲。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第一次演讲就已经引起了莱茵哈德·海德里希的注意,他当时正大力反对教会,打算挑几个年轻人送到神学院打入教会内部,当他看到我关于反对教会的报告时,一眼便相中了我。

  而海德里希在私生活方面的不检尽人皆知。

  我深知我的命运将会走到这一步,我也深知海德里希会喜欢什么样的我——

  上位者总是热衷于掌控弱者。

  海德里希不仅希望在工作上掌控我,随后也将自己的触角伸到了我的生活当中,并且利用我作为他在柏林知识分子和文化界进行侦察的工具。

  海德里希喜欢邀请我去他的家中做客。

  他的太太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丽女性,但我可以看得出,她并不快乐。

  她和海德里希的关系十分冷淡,我的这位上司控制欲太qiáng,让她感到束缚而不能自主,因而她希望能从我身上获得一些安慰——当然,不是偷情,海德里希夫人只是渴望能接近文明艺术世界中更高雅的社会活动。

  那天我们正在喝下午茶,海德里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暂时走开了,留下我和海德里希夫人继续闲谈。

  “舒伦堡先生,听说您在音乐上颇有造诣。”海德里希夫人道,“真希望能有幸能同您一起去听音乐会。”

  “我的荣幸,夫人。”我绅士地微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两张圣彼得堡爱乐乐团演奏会的票,如果您想……”

  这时,走开一阵去接电话的海德里希回来了,他玩笑似的打断道:“我错过了什么,音乐会?没有我的份吗?”

  海德里希由此似乎对我和他的太太有了一些误会,他可能觉得是我勾引了海德里希夫人,或许出于嫉妒,海德里希在私下对我的态度和行径愈发恶劣,但表面上却装作和我关系十分亲近的样子。

  我们常常消磨整个下午和晚间的时光来打桥牌,海德里希将这种游戏称之为“亲密而宝贵的家庭消遣”。在游戏时,他总是表现得对他的太太温柔体贴、深情专一,似乎想以此来对我做出一些警告。

  然而每隔一个晚上,他就要打电话约我出来,他的声音总是装得十分温柔,却让我联想到柔软地缠缚猎物然后将之紧紧绞死的毒蛇。

  这一天,海德里希夫人外出与闺中密友一同去聆听我赠与她门票的音乐会,我再次收到了海德里希的邀请。

  “今天晚上我们去上次那家餐厅吃饭,然后去艾莉的沙龙注[4]玩。”他总是喜欢用这样单方面命令的语气与我说话。

  既然是命令,我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

  晚饭的时候,海德里希一直试图灌醉我:“小瓦尔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不要这么拘束。”

  我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酒醉失态,虽然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画面,但我还暂时不能就这样让他得逞。

  “长官,我担心我再喝下去会在艾莉小姐的沙龙上失态。”我尽力推拒着。

  海德里希颇为惋惜:“好吧,宝贝,我们继续用餐吧。”

  在艾莉小姐的沙龙上,有许多柏林的高级知识分子,今天,大家都在谈论音乐。

  大家谈到元首最欣赏的音乐家理查德·瓦格纳,和他的代表作《尼伯龙根的指环》,这时艾莉小姐拿出了一把大提琴。

  “舒伦堡先生,听说您在音乐上颇有造诣。”性感漂亮的艾莉小姐娇笑道,“不知是否有幸能听您演奏一曲。”

  我觉得她的话非常耳熟,我似乎陷进了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陷阱。

  “去试试?”海德里希微笑道。

  明明是问句,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不容我拒绝。

  在场的人都在看着我,我已经无路可退,只好在琴凳上坐下。

  几年前,我曾经在骑马时从马上摔下,左手受伤而导致手指无法正常弯曲,一拉奏大提琴就会疼痛难忍。

  海德里希应当很清楚这一点,他对我的所有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是在故意刁难我,而我只能配合他的兴致演出。

  调整好座位和姿势,我开始了我的演奏,选择的是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注[3]中的一小段插曲。

  我尽量使我的左手不要太过僵硬,但旧伤使我无法将手指曲成弧形,也无法准确地完成颤指,演奏的效果实在是差qiáng人意。

  当我勉qiáng拉完这一支曲子的时候,我的左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我几乎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长舒了一口气后,我放下了提琴和琴弓。

  海德里希为我鼓了几下掌,虚伪地赞叹道:“jīng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