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海德里希被送往布拉格最好的医院,由当地最好的医生主刀手术,他原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病情却又突然在这天清晨急剧恶化。
当我回到柏林时,柏林总局的工作已经受到了影响,全局上下充斥着恐怖的寂静,往日紧张活跃的气氛消失得dàng然无存。
希姆莱命令我立刻飞往布拉格,在那里,治安机关的首脑缪勒和聂伯都已经到达。缪勒告诉了我海德里希遇刺的经过。
从接到电报开始,我就处于一种震惊过度后诡异的镇定当中,听完他的话,我居然还可以很平静地作出分析:“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英国人和捷克政府的残余应该在这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然而我心里却知道,这件事绝不是英国人策划的那么简单,希姆莱那通别有用心的电话和他的野心让这桩谋杀案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昭然若揭。
“我想去探望海德里希局长,或许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佯装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我公事公办地提出请求。
虽然我与海德里希已经闹得如此难堪,但我从没有想过要害死他——我不知道我是否在这宗刺杀案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想办法保住海德里希的性命。
负责照料海德里希的医生已经换成了希姆莱的私人医师吉伯哈德教授,我猜测海德里希病情突然恶化就与他有关。
我走到病房门前,随行的秘书正要替我敲门,我制止了她,而后抬手在那扇门上敲了三下,一如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被海德里希接见时一样。
吉伯哈德教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拧开了门,转过头对秘书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她点点头,尽忠职守地守在了原地。我走进病房,吉伯哈德教授礼貌地向我打了招呼,我向他点头致意,他随即退出了病房,房门合上,将这里和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海德里希正躺在病chuáng上,面色苍白到几近灰败,目光却极为平静,呼吸很是微弱,只有胸膛隐约可见细细的起伏。
看见他这幅样子,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什么元首、希姆莱、波尔曼、英国间谍和捷克斯洛伐克,全都见鬼去吧!我绝不能让海德里希就这么死去!
而我表面上还是qiáng自维持着冷静,海德里希现在的状况不能再受人惊扰,我得帮他换一个医院和医生……
海德里希看见我走进来,费力地牵出一个微笑,眉宇间少了些yīn鸷的戾气,倒显出几分病态的温柔英俊来。他就那样看着我,灰暗的蓝色眸子仿佛又亮了几分。
“嘿,小瓦尔特。”他费力地开口道,声线还算平稳,沙哑中带着勉qiáng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样的海德里希与之前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截然不同,我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从前我们关系最亲密时的那个他。
那时战火还没有燃起,德国的苍穹下没有硝烟弥漫,有谁会想到这个世界会乱成今天这幅样子呢?
“既然你来了,那么听着……接下来我说的所有话,你一定要照做。”海德里希像是做了一个极重大的决定,说着说着,气息不稳地咳嗽起来。我也顾不上之前我和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互相怨怼了,走上前去为他顺气。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手掌无力而冰凉:“你会是继我之后国家保安总局的新主人,跟随希姆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优柔寡断、畏首畏尾……正符合元首的期待。”
yīn险的希姆莱和锋芒毕露的海德里希正是两个极端,大权在握、担心有人觊觎自己位置的元首如今确实更偏爱前者。
“元首的德意志帝国必将灭亡,集中营里关押的犹太人和战俘……咳咳……你要想办法偷偷释放他们——这样也许你可以在战争结束后活着从军事法庭出来。”
奉元首之命负责“处理”集中营中的囚犯的人是他,现在让我释放他们的人也是他,我开始有些跟不上海德里希的思路,他在说些什么?
海德里希还在继续说着:“不要再接近里宾特洛甫,你应该已经尝过他给你的恶果……”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海德里希忽然有了一些力气,他凝视着我,认真地对我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我能忍住自己的私欲,不把你调到总局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会被卷进这个无底的漩涡……”
“战争就是战争,杀戮就是杀戮,什么光荣的牺牲,都是假的!只是因为屠刀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海德里希的情绪激动起来,握着我的手也骤然收紧:“对不起,瓦尔特,你恨我也没有关系,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