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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刘锡命的发问,柴元明笑道:“然后便没有然后了,陛下此时已然被噩梦惊醒。”
“道长是如何得知陛下之梦的?”,刘锡命忍不住皱眉问道。
“嘿嘿,如何得知,自然是陛下亲自垂询了”,董扶舆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师兄已然是钦天监监正,更兼精通星象等学,陛下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向他解梦。”
柴元明再次坐回了座位,拂尘往手边一搭仿若静坐一般。
“陛下询问之时,贫道便言明,豺狼啃食陛下,必指乱世之臣,此白马者自西南而来,必应朝中四川某新进之臣,白马既然替陛下阻拦豺狼,其所应者必指其忠勇护主之心。”
柴元明朝刘锡命促狭地眨了眨眼,“过几新安伯面圣之时,若是觉得陛下青睐有加,可不要胡思乱想。”
“嘶”
刘锡命心中大惊,这帮牛鼻子能耐如此之大。
他强自稳定下心神,虚眼看向柴董二人。
“虽然不知道两位道长说的什么,不过刘某似乎承了两位的人,但不知两位道长可有什么事想要让刘某帮忙的?”
这两人俱是大笑着摇头晃脑。
董扶舆笑着看向刘锡命,“我等帮你,并非为了其他,实在是天象有变,大明天命不存,我师兄以为,其余二星所应者,应是流寇建虏无疑。”
“此二者残暴不仁,若是得命,必然祸乱华夏,所天命靡常,既然多了一匹白马,更兼我等观之,其人其行颇有仁义之风,我等方外之人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至于所谓回报,新安伯却是想多了,我师兄来时曾对我等明言,不求其他,只求白马者能体天地仁心,善待天下百姓,如此足矣。”
刘锡命心中有些动容,这两位道长的风骨可比他以往见到的大多数士人要高多了。
不过就算心底佩服,他自然不可能初次见面便信任两人,因此也只能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
“两位道长居江湖,却能心系朝堂,实在是难得,只不过方才所说切不可再言,我大明太祖驱逐靼虏,光复中原,此乃不世之功,大明的天命如何会说亡就亡,此言不足道哉。”
“按说两位如此言论,刘某本该将两位押送官府问罪,只是两位方外之人,想来不懂朝廷忌讳,因此今便也作罢,但是往后再让刘某听见,定惩不饶,两位可知晓了?”
刘锡命这番声色俱厉的话没有对董扶舆和柴元明产生任何影响,他两人笑呵呵地对视一眼,朝刘锡命拱了拱手。
“新安伯说的是,我等糊涂了,说些胡言乱语,伯爷勿要见怪。”
董扶舆话锋一转,“话已带到,那贫道两人便不打扰了,告辞。”
“咳咳,两位道长稍等一下”,刘锡命有些扭捏地拿手捂住嘴假意咳嗽两声,“那个,若是刘某想要找两位道长商议些法事之类的事,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哈哈哈”
董扶舆和柴元明两人相视大笑。
董扶舆转过头来,脸上笑的褶子都起来了,“我师兄平里要忙于钦天监事务,贫道会常驻京师,我等所住之地离此地不远,便在南居贤坊的正觉寺胡同里第二家便是。”
刘锡命点点头,这么说来,两家却是相距不远。
他一路将这两位道长送到大门外,目送着两人消失在深夜之中,至于宵一事,他相信对于这两位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才走出新安伯府大门,董扶舆便迫不及待地向柴元明问了一句。
“师兄,你看这位新安伯面相如何?”
柴元明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黑夜中,除了周围房屋里透出的点点灯光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这才偏头凑到董扶舆耳旁低声道:“面相倒是不像有天命之人,只是……”
“只是以本观秘术观之,紫气透体啊”,柴元明不知忌讳什么,董扶舆却轻声说了出来。
柴元明不断摇头,“怪哉,怪哉,天意如此,实难为也,回去详说。”
京师的长街之上,两位衣裾飘飘的道人几个闪便消失在街角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让人无从查知。
书房里,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有些奇怪地看向推门而进的刘锡命。
“不是说打发两句便行了吗,怎地用了如此之久?”
刘锡命摊了摊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方才那两个道士自称是武当山来的,其中一位还是如今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柴元明……”
听完刘锡命略加改动的讲述,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也有些坐蜡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方外之人都牵扯进来了。
良久之后,杜良骥轻轻敲了敲桌子将两人惊醒,“这是好事”,他说道。
“不管这两人目的如何,但是从他们的举动来看,显然对咱们大同社的发展有利,正如他们所说,有个人在钦天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黄宗会咧嘴一笑,“当然是好事。”
不过是什么好事,他却抿嘴不再多说,让杜良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刘锡命挥了挥手,“算了,此事便先这样吧,我会派人多盯着这两人的,还是来说朝廷里的事……”
三人一直在书房里讨论到深夜,总算将近一年来的事理顺了。
这一年对于大明王朝来说也是十分关键,温体仁倒台后,崇祯本想让杨嗣昌夺入阁,谁料朝臣极力反对,杨嗣昌终究还是抱恨无缘。
不过杨嗣昌毕竟是受崇祯赏识,在此之后,崇祯又多次力他入阁,有皇帝的极力撑腰,加上楚党从旁助力,如今杨嗣昌已然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了。
接任温体仁的首辅张至发却没能得意多久,他可不如温体仁这般圆滑狡诈,只干了不到一年,便被崇祯灰溜溜地赶了回去。
眼下担任首辅的正是刘锡命等人的座师孔贞远,他是孔子的第六十三代孙,至少表面上还是个道德学究,朝廷还勉强能被他压的住。
只不过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一致认为,孔贞远虽有威望,但是任事之才不够,罢相也是早晚的事。
了解清楚了朝廷的动向,刘锡命心中总算有了些底。
第二一早,他收拾妥当,便先去翰林院中向掌院学士销了假,直奔乾清宫而来。
只是到得乾清宫外,刘锡命却蓦然发现,原本在乾清宫外值守的曹化淳干儿子林安不知为何换成了另外一个圆脸的小太监。
“这位公公,原先在此值守的林安林公公不知道哪里去了?”
趁着等待通传的功夫,刘锡命朝那新来的圆脸小太监问道。
这小太监脸上显得颇为恭谨,“回伯爷的话,曹公公因病向皇爷告假,眼下林公公正在跟着伺候他呢。”
刘锡命心头一惊,黄宗会等人眼光只放在外朝中,对于内朝的变动可没有说起过。
他有些急切地问道:“曹公公可是有什么大碍?现在在陛下边伺候的是哪位公公?”
这小太监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笑容,“曹公公想来是年纪大了,子骨不太硬朗了,至于眼下陛下边,正是小的干爹,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
原来是王承恩,刘锡命心中恍然,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
王承恩也算半个老熟人,自己在宫中总算不是个瞎子。
这时负责通传的太监也走出了门,向刘锡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乾清内,王承恩着大红太监官服侍立在崇祯侧,见到刘锡命三呼万岁之后抬眼看了看自己,便也跟着微微含笑颔首回礼。
一年不见,崇祯已然更显憔悴,不过见到刘锡命他还是颇为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欣慰。
刘锡命一直在观察崇祯动静,对此自然心有所感。
突然间他想到了昨夜柴元明的说辞,心中一动,这道人似乎是说的真的。
“哈哈哈,刘卿准时归来,朕喜不自胜,此去归乡一载,家中事务可曾安顿妥当?”
“谢陛下厚,臣的家事哪敢劳陛下垂询,一切安好,只待为陛下效力。”
崇祯虽然显得憔悴,但是今精神头却很好。
他笑着走下御台,凑近刘锡命边仔细看了看他。
“嗯,一年不见,卿更显成熟稳重,可以做事了。”
“朝中大事你可有知晓,杨文弱果然颇为得力,其剿匪之策已然颇有成效,这其间也有卿的一份功劳啊。”
“臣贺喜陛下”,刘锡命拱手而立,“臣已听闻近来朝中动向,如今流寇势微,可见陛下用人之明,想来不便能传捷报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