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刘锡命还没来得及转身,便看见李待问笑眯眯地找了过来。
“新安伯,咱们从今天起可就是一个部院的同僚了,老朽托个大,称你一声老弟如何?”
刘锡命看了看李待问够当自己爷爷的苍老面容,心中莞尔一笑,马上拱手笑道:
“李老兄三朝元老,即是科场前辈,又是朝中老人,往后还要多多提携小弟才是。”
“诶,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这老朽哪里敢称得上提携二字,走,老哥我亲自带你去衙门里,也好让部僚们拜见拜见。”
李待问见刘锡命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知道进退,当即也就放下心来,一张老脸堆满了笑容拉着刘锡命的手便往大明门走去。
六部衙门全都设立在大明门外的紫禁城两侧,距离皇极殿也不算太远。
一边走,李待问一边感叹道:
“老弟,咱们这户部可不是好地方啊,你可是来错了,不过说起来老哥我倒是高兴得紧,我腿脚不好,来年便想向陛下乞骸骨归乡,户部有你这么一个年轻的上官把握着,我对部属们也就有个交代了。”
刘锡命有些惊讶道:“李老哥,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排行仅在礼部和吏部之后,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苦差事了。”
“嘿嘿,你是不晓得,坏就坏在这个钱粮二字上。”
李待问显然也是苦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久矣,一上来就直接给刘锡命大倒苦水。
“如你说的,钱粮都在咱们户部管着,那别人要钱自然要找你来要,按说咱们管钱应当比要钱的硬气才是,但是现在天下不靖,那帮丘八们仗着手里拿着刀枪,脾气也渐渐涨上来了。”
“但是你也晓得,现在这国库里,哪里还找得到多少银子,户部已经是寅吃卯粮了,但是人家可不管你,反正就知道伸手要钱,你要是不给,那些科道谏官们可就有得骂了。”
“这还不止,户部衙门管着钱粮征收,每到秋粮、夏粮就得派人到各省去盯着去,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愿意跑这趟,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呢,加上现在连薪俸都发不出来,部属们也早就怨声载道了。”
刘锡命虽然做京官做了这么久,但是要么是在翰林院待着,要么是在詹事府,全都是清贵之所,对于户部衙门虽然有所了解,但是却也没有李待问这般深入。
当下他拉着李待问一通好问,慢慢地对于大明的财政体系也有了较多的了解。
这一打听下来,刘锡命更觉大明朝药丸,整个大明朝的财政制度本来就不科学,不仅要管天下田亩、户籍、疆土等事,还要将赋税等征税工作一并包揽。
然而户部衙门上下能算做官的,包括从九品的副使之类,总共也不过二百来人而已。
这么点儿人手要想负责全国所有的财政事务,明显是捉襟见肘的。
想想后世米帝光是征税就有10来万人,刘锡命忍不住砸吧起了嘴巴。
李待问见状嘿嘿一笑,“怎么,怕了?没用了,你人都来了,提前给你说明,老哥我马上就要致仕了,这户部衙门就当是你来做主,人员任你指派。”
“但是只有一点,别让老哥我背黑锅就行。”,李待问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刘锡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哥放心,刘某办事还从未让别人去别黑锅过,这一点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两人就这么谈笑着走入了户部衙门中。
一进入户部衙门大门,当先便是一个大开大合的院子,院子两侧两颗樟树郁郁葱葱,为整个院子停供了一大片阴凉之地。
户部一众官吏早就在两位侍郎的带领下在院中恭候,一见李待问和刘锡命进来,数百人赶忙躬身拱手。
“拜见李大司徒、刘大司徒。”
李待问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他是户部主官,这些下属如何做可是代表了他的面子。
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刘锡命,李待问笑着指了指他朝众人笑道:
“今日的主角是刘大司徒,来之时本部便已经说了,我垂垂老矣,对于刘大司徒你们要像对待本部一般。”
李待问说完,便笑着朝刘锡命比了比上前的手势。
刘锡命也不怯场,直接将右手背负在身后上前一步笑道:
“往后大家便是同僚,本司徒为人如何,大家都可以去打听听,我也听闻户部衙门辛苦,因此断不会苛责大家,但是本司徒也并非纵容下属之人,还望大家好自为之。”
瞥了一眼低眉搭眼的众人,刘锡命转头看向李待问道:
“陛下属我铸钱之事,如今有司各有其责,再抽调人手只怕颇有不足,去年应该有新科进士入部,老兄不如将这些人划拨给我听用,也可不耽误部内其他正事,如何?”
李待问面色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好好好,这法子好,即可不耽误原来的政务,又可完成陛下所托。”
“陈侍郎,那便烦请你让去年的新科进士交接一下手中工作,尽快到刘大司徒那里报道吧。”,李待问直接向户部右侍郎陈文杰安排道。
“是”
安排完这些,李待问这才带着刘锡命到户部衙门右边的青翠小院歇下。
尚书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小院,往后这里便是刘锡命的办公地点了,李待问又在这儿盘桓闲聊了一会儿,期间礼部衙门的人还亲自过来送上尚书官服等物。
户部的新科进士中,大同社顺庆籍士子程泰定一脸惊喜地和十几位同僚走入刘锡命的尚书小院。
他和刘锡命不止是同乡,也是最早加入大同社的顺庆士子,崇祯十年时他便随刘锡命等人一起赴京赶考,只可惜名落孙山。
好在刘锡命对于他们这些核心社员还算关心,经常打着各种名头提供一些空间灵水,加上大同社结社本就有探讨经义的目的,程泰定和一众顺庆士子苦读三年,今年终于中举。
有杜良骥这个吏部郎中帮忙,程泰定如愿留在了京城之中,成为了户部的一名主事。
此刻见到自家社长已然升为尚书,而且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程泰定心中自然十分激动。
尚书小院的正堂当中,刘锡命自然也注意到了程泰定等人,抛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冲着被派遣来的这十几个新科进士笑道:
“诸位可知道本司徒为何只将你们唤来听用?按说户部衙门其他各司官员为官更久,做起事来也要麻利许多,可是本司徒却偏偏选中了你们。”
程泰定立刻颇有默契地躬身接话,“还请大司徒示下。”
刘锡命含笑点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在于你们才如官场,还没有染上官场的恶习,铸钱乃是陛下钦点,关系到国库能否充盈,可谓重中之重,本官对你们寄予厚望,你等要珍惜机会才是。”
“我等听凭大司徒差遣!”
一帮新科进士无不面露喜色。
与从事户部日常工作相比,自然是跟着刘锡命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做事要好的多,所谓终南捷径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见自己简单提点几句便将大家的士气调动起来,刘锡命也是心中一笑。
“眼下我等最关键的便是两件事,一是直接接管宝泉局,所有工匠和锻炉都必须由我们来控制,二是到工部去,将工部下属凡是咱们能用得到的匠人全部要过来。”
刘锡命用考验的目光看了看程泰定等人,“怎么样,谁敢去做这些事情?有愿意去的,可凭本官帖子前往。”
“我等愿去”,早就听说皇帝亲许了刘锡命用人大权,一帮新科进士又不是傻子,当即纷纷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