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云旎说什么,那就是同病相怜。一口烈酒灌下去,永远冷静的人连眼尾都是红的。
辛辣在舌尖荡过三圈,墨羽开口:“我还是不信你。”
云旎撑着头笑。
如果墨羽真的不信,她就不会接那壶酒。
云旎却也不想拆穿她:“嗯,不过是一个推测罢了。”
“不,每一个蛛丝马迹都可以佐证。”
月华流转,风渐渐停了下来。
“或者说,我根本找不到‘背叛’的迹象。”墨羽垂眸,又灌了一口酒,道:“云旎,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旎抬眼看她,半是微醺半是疑惑道:“嗯?”
墨羽半倚着树,道:“凤钗是你故意留在罗钦身上的。他手上有戒痕,但是没有空间戒指。你拿走了他的空间戒指,不会遗漏下一支带着地图的凤钗。”
云旎一顿,缓缓道:“你知道白瞳楚纪吗?”
“死了的那个?”
“他是我母亲的小徒弟,能堪命数。”云旎嗅着空气中的酒香:“他算过你的命数。”
“你是这个世界的变数。但我不想杀你,所以我只好把你困在这,至少你不能碍我的事。”
墨羽一顿,看向云旎。
云旎也看她,视线相撞,云旎弯弯眸:“黑暗深渊,知道吗?黑暗深渊里有凶兽万只,你说把它们放出来,会怎么样?”
墨羽一下挺直了脊背:“你疯了?你不怕血流成河无法收场吗?”
云旎摇摇头:“这只是一片小小的大陆而已,你说说,已经有多少藏在暗处的手了?他们以天下做棋盘,民心做旗子,他们是欲成乱世棋手。”
“我不想随了他们意,他们每一只手上都沾着我云氏的血。”云旎定定的看着墨羽,一字一顿:“我要掀了这棋盘。”
墨羽眯眸:“这大陆上多是无法在乱世中自保的无辜之人,你要掀盘,有想过他们会有多无辜吗?”
云旎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然重复着无辜两字,倏而抬眸,刚才还有的靡靡微醺全然散去:“瑞世朱雀是一道屏障。”
“凤凰死了,但不怨你所谓的无辜之人。所以我给他们,一次机会。”云旎笑容像是匝着血:“我要让你看看,所谓无辜,是沾了多少鲜血的无辜。”
云旎话音刚落,月华陡然亮了三分。空气中的散开一股清淡的香味,满树樱花整个整个的落下,真正成了一阵落红之雨。
云旎翻手,一个小如核桃的物什落地,不出几秒便抽高成一艘船的模样。船身金光灿灿,白玉为桅,船帆上面凤凰每一笔都似竭尽匠人之能而汇成,穷侈极奢。
墨羽错愕:“云舟……”
传说天下只一艘的云舟,可遨游与天际。云家只使用过一次,那就是四国敲定和平协定时候使用的。
当时百鸟以为凤来,为之翻飞鸣啼。
“来。”
云旎脚尖一点,身姿轻盈的上了云舟。墨羽垂眸,立刻翻身跟上。
月光之下,云舟乘风而起,不过瞬息,便隐在天际薄云之中。所幸墨羽并不恐高,也不畏寒,便勾着头去看四周。
云旎是个狠人,赤脚薄衣在猎猎风里,居然不嫌冷。不仅不嫌冷,还慢悠悠的晃荡到甲板上一个矮桌前,给自己斟了杯酒,坐下了。
饶是墨羽这种不畏寒的看着云旎坐下都一激灵。
云旎抬眸看了看墨羽,抬手给她斟了杯酒,道:“我以天下为盘,布了阵法。”
“八方八阵,困生魂,断灵力。”
墨羽被这种风轻云淡的狠辣哽住,噎了半晌才道:“你不怕报应吗?”
云旎嗤笑:“我母亲怕,千防万防,不还是死了?”
墨羽看着云旎把那杯八分满的白玉酒盏推到自己面前,咬咬牙,坐下去了。
预感中的冷并没有顺着腿肉蔓延,反而像是跌进了一片烘的正好的暖毯中。
……怪不得这货一上来就直奔这里,合着这里烧着地龙呢。
墨羽一摸,果然,酒也是温的。
“穆止呢?地主家的傻儿子怎么同意你干这事的?”
云旎听墨羽给穆止的评价,弯眸笑了:“他不知道这些事。”
墨羽问的颇为犀利:“你骗得过他?你要是骗的过他,也不会被罗钦骗那么久了。”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是云旎听了就想飞身起来揍她一顿。但是打倒是没必要,真打起来谁占上风还不一定。
云旎垂眸道:“迷惑阵。一点点,只要一点点的信任就足够了。”
更何况云旎的身子原尊是穆止的妹妹。
墨羽则是料定云旎不敢招惹蓬莱岛,对她把人困在阵里的做法早就有几分猜测。不过关心则乱,墨羽想求一个稳妥,才这样一问。
说话间,云舟已经离开了秘境。借着远方一丝鱼肚白,墨羽能看清底下粼粼的海面和岸上那几盏微弱的灯。
“太阳升起来时,将会有一个云家人在人流最繁华的地市受难。”云旎眯着眼道:“别担心,今天不会有人受伤。那些只是……我根据当年‘火烧云’的场景做出来的东西而已。”
“一共三百二十八处。”
云旎说着,定定的看着墨羽:“只要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向我云氏子弟伸出援手救他们出火架,我就放弃一切。”
墨羽看着她眼中极亮的光,不知道当说什么。
“如果没有,黑暗深渊里的凶兽,就是这些人的归宿。”
“双方的信息是不对等的。以现在人对云家的看法,结局已经可以说是写好了的。”墨羽垂眸道:“这中板上钉钉的结果,对那些不知情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公平?”云旎反问:“你屠通天塔的时候在乎公平了?”
说着,云旎倾身靠近墨羽:“我们见面没打起来,就是因为你屠通天塔时的样子,真的是很让人欣赏。”
墨羽抬眸,冷笑:“他们该死。”
云旎笑了:“所以啊墨羽,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能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就能抽身,以上帝的角度看待世界。我们是一样的。”
“他们也该死,每一个自以为是却又愚蠢无知的弱者都是该死的。因为他们是众口铄金的众口,他们牙里都是别人的血肉,却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