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水压和外面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墨羽并不担心后面两个人，摸着洞口潮湿的石壁向上游。
甬道是之字型，转过第二个拐角，墨羽冒头就接触到了空气。
不算清新，但是好在没有异味。
墨羽连忙去拉身后的顾栎，最后是沈若木。
顾栎厌水，长时间的潜游，估计是呛到水了，靠在石壁上呸了好几声。
沈若木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墨羽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没有水的石台上了。
这里的水和空气的温度都已经超出了温暖的范畴，像是一个火炉追着人烧，烧的人心闷。
墨羽自己自然是能忍，顾栎皮糙肉厚轮不到自己担心，所以墨羽便开口问沈若木：“你真的撑的住？”
空气里的水元素都快被烧沸腾了，依靠水元素变态而来的冰系灵力能好受到哪？
可是刚出水的沈若木脸上连红都不带，抬抬下巴：“无事。”
顾栎轻嗤。
墨羽向来不把顾栎这牲口当人看，自然不搭理他：“那行，接下来依旧是我打头，顾栎你断后。”
说着，墨羽打头走。
前面又是一个拐角，狗牙似的凸起来，让人看不清转角后面是什么。为了预防“转角遇到爱”的惊喜，墨羽边走，边拿出来一把贴身的薄刃。
这薄刃不能算匕首，因为没有匕首大，又没有刀柄，只是一张不太大又薄的刀片。但是在墨羽手中，却有一种喝饱血的冷厉。
墨羽为了顺手和加大威力，这刀片的刀身和刃墨羽都下过功夫，出手就见血。
转角却是什么都没发生，扑面而来的灵力已经可以算是热浪了。
“小心脚下。”墨羽侧眸嘱咐，扭头打了一个响指，四周灵力顿时受到感应，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大不小，正好能照亮前面的路。
地上依旧是遍地碎石，绕过较小的石窟，更大的一个石窟展现在三人面前。
和墨羽上次来有所不同。几条比手臂还粗的铁链已经从中间断裂，上面的阵法像是被利刃划过了一样，全部都花了。
墨羽皱眉，加快脚步走到了石洞正中。凤凰还是那一副振翅欲飞的样子，周身华贵的翎羽却已经失去了光彩。
墨羽心重重一跳：“凤凰！”
无尽的火焰，它们在狂欢着跳跃，在哀嚎着跳跃，焰心是纯正的红。
——凤凰涅盘的火，能烧去世间所有污秽，被称焚羽瑞世。
涅盘……
凤凰金眸里的光慢慢混沌下去，带着不甘，也带着即将解脱的释然。
连骨头都不齐的凤凰，拿什么来涅盘？
不过这样也好，上古神兽的一生，就用一把焚天大火来结束。好过被锁链囚在这一方狭窄的天地，好过世世涅盘，世世……不得善终。
“凤凰！”
有一声破空而来。
是慌乱，还有浓重的不忍。
是他！
朱雀慢慢睁开金眸，眼前如蝼蚁一般的人，身上已然有了让人侧目的力量。虽然不自知，但是那清瞳里确确实实让人见之生畏。
是他来了吗——
朱雀挣动了一下翅膀，有燃烧着的血液滴落在她脚侧。她却不畏惧分毫，只因这一动，眸里燃起光亮。
墨羽翻身登上旁边一处凸起的石台，勉强稳了身形：“还活着。”
但是伤的太重了。
朱雀黯淡的金眸随着她动，张口，问道：“这是第几个千年了？”
这句话，第一次见面就已经问过了。
墨羽一怔。
“这是第几年了，你知道吗？”
沙哑的嗓子一字一顿的问道。
墨羽抿嘴，张口道：“第三个千年。”
“那你怎么……”传说中降世就有无边祥瑞的朱雀吐出一口鲜血，金眸也坠下一滴血泪：“你怎么才来啊……”
三千年啊，昏暗的日日夜夜里，他只能从头顶上看到那一方暗沉的天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那薄雾在翅下的滋味，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见到外面金乌玉蟾交替的美景。
可他只有锁链，还有在暗处滋生的，扭曲爱恋。
墨羽伸手，滚烫的血泪在指尖捻开。下一瞬，那庞大的身躯似乎再也站不住了，轰然倒地。修长柔软的长颈落在墨羽的怀中，墨羽慌乱地道：“凤凰不是会涅盘吗？”
无人回答。
所谓凤凰无尽的生命，也会消磨在恒古不变的长夜之中。
——王终将死去，王的辉煌也是。
时间不会对谁留情，更妄论想杀死王的，不仅仅是时间。
墨羽掌心滚烫的力量汩汩不断，却没有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沉稳，像极了回光返照。
“……我愿意死。”
沙哑的音从怀中传来，墨羽低头。那双清亮的凤眸里都是挣扎不甘，还有骇人的疯狂。
墨羽：“朱雀……”
“我将无尽的生命归还与你，我不再期待与你的相见，我放弃我的信仰，放弃祥瑞和诛世的力量……”
庞大的身躯在一片金光里萎缩，变成一个华服男子，只是身躯比少女还纤薄，只有一双唇和眼尾，染血似的惊心。
“我愿意为你沦为尘埃。”
“所以请你……”
有风不知从哪里来，墨羽似乎听到身后不知名的怒号，一双满是血污的手覆上墨羽的脸侧。
“带我离开这无望的三千年吧。”
泼天的大火兜头罩下，那温度却在触及墨羽一瞬散去，像是隆重落下却又极轻的一吻。
墨羽手轻轻摸了摸那倾泻的黑发，颤着音道：“好。”
单薄又苍白的男子轻笑，眼尾和唇相呼应，像是开在世外的一抹红。
“我见众生苦，天上天下，不离征伐。一赐祥瑞，免信者寒霜，一赐刀匕，免恶者流离。”
“赐吾名……”
尾音散作金光，点点落在墨羽素白的手掌中。生命的温度在手掌中由炙沸慢慢冷却，周遭也慢慢冷了下去。
金光散去，墨羽垂眸看掌心多出来的东西。
上古有五方神兽。镇世瑞世，诛秽辟邪。
诛世白虎，撼世青龙，灭世麒麟，瑞世朱雀，镇世玄武。
白虎死于兵戈，青龙殁在神树，麒麟血竭而死。朱雀烈火焚骨，玄武眠与黄土。
五位神兽，自此消亡，一位不剩。
墨羽捏紧手中的碎玉戒，眉目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