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离看着荀冉这幅样子,口中的羊腿也没了滋味,便接过酒坛,承担起了帮荀冉倒酒的工作。
“其实,这也怪我……”
“我当时只想着继承好父母留下的衣钵,继承好荀氏历来的祖训,所以我整日投身于繁杂的事务当中,本以为这样可以让阿荀身上的担子轻一些,可谁知,适得其反。”
“十多年了,荀氏的名声远扬,完全不输当年的风采,但阿荀的腿,也瘸了十多年,我一直没能帮他治好。”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我……我弟弟在家等我的时候,在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回到他的身边。”
“他是有能力的,只是没有人愿意抛开他的躯壳,去了解他的内在。”
“所以,我才说这次大战是他唯一的机会。这一次,趁着各个氏族都在,他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他自己的能力。”
“这样,等到大战结束后,他就可以顺利成章的拿回族长之位,不再饱受非议了。”
荀冉的神情有些伤感,眉眼间也染上了一丝醉意。
“你喝多了?”攻离开口问。
荀冉爽朗的笑笑,摆了摆手说:“还早呢,来,满上!”
攻离只得又给她倒上了满满一碗。
荀冉端起碗,向攻离示意了一下“干”!然后“咕咚咕咚”又喝了下去,还不小心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咳……”
攻离叹了口气,赶紧起身帮她拍拍背。
可荀冉突然抓住攻离的胳膊,抬头问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恶心。”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父母就是在大战中战死的,我也亲眼目睹过战后那千疮百孔的样子,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简直人间炼狱。”
荀冉的眼神变得有些恐惧。
“战争,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可我竟然渴望通过战争给自己的弟弟正名,我竟然认为战争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我……我竟然心底会有一丝期待,期待一个如此可怕的事情。哈哈哈,亏我还口口声声说‘摩顶放踵利天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我也不过是打着造福天下的名义为自己谋私利罢了,呵,哈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讽刺?哈哈哈哈哈。”
荀冉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她立马抬手随意擦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然后又举起酒碗想要喝。
攻离一把将酒碗夺了回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拍拍荀冉的肩膀说:
“这场战争不是你们引起的,不论动机如何,结果都是维护了氏族安定,又何必自责?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若你真的过不去自己这关,倒不如仔细想想,要怎样才能让死伤减到最小。”
荀冉点点头。
攻离:“但我更担心的是……荀遗的腿一个月后能不能参加选拔。”
听闻这话,荀冉一下子起身,抓住攻离的领口拽到自己跟前,眯着眼睛说道:
“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给他治腿,但阿荀一意孤行,是我晚了一步。既然你管了这个闲事,就要管到底,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的腿!”
其实,攻离今天中午在探心之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她虽然不后悔帮荀遗治腿,但她觉得时机不对。
当初她也有过疑虑,要不要如此着急的在教山治疗,但荀遗态度坚定,她也就顺了他的意思,但现在看来,若是真的能挺过这次选拔,治好他的腿,那是便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
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打破了荀遗原本的期待,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甚至会毁了荀遗。
这样一来,当时荀冉对她的态度如此恶劣,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做法确实欠考虑。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未了解事情全貌之前,切不可如此冲动行事了。
荀冉见攻离没有说话,觉得自己态度可能有些过激了,便松开了攻离的衣领,给她整理平整,然后又趁机端起了酒碗,喝了下去。
“拜托了,你不能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荀遗淡淡的开口,虽然语气平静,但其中压抑的情绪让攻离觉得心好像被人揪住了一般。
“我会尽力的。”
荀冉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坐下来,用手撑着头,眼波朦胧,认真的看着攻离。
“你为何要帮阿荀?”
攻离也坐下,幻出荀遗帮他铸的鸳鸯钺,放到荀冉面前。
“因为这个。”
荀冉拿起这双钺,仔细看了看,果然,是用弟弟那块珍藏的生铁打制的。
“是把好钺,你可知用于打造这钺的材料来自哪里?”
“不知。”
“当初,父亲在灌题山中发现了一处稀有矿脉,开采后选了一批最好的生铁锻造了他和娘的两把刀,就是阿荀用的金丝大环刀和我现在用的环首刀。”
说着,荀冉也幻出了自己的环首刀,扔给了攻离。
攻离早在荀遗的回忆中就得知这把刀了,如今能亲手把玩一下,也是求之不得。
荀冉继续说道:“当时父亲做完两把刀后,还剩下了一块生铁,这块生铁用来做刀有些小,用来做匕首又有些大,后来他就想着把它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在他年幼之时帮他做一把小环刀供他玩耍。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父亲就去世了,这块生铁便成了父亲留给阿荀的遗物。”
“什么?如此贵重!”攻离心下一惊。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阿荀为何让我将这块生铁带来,不过现在彻底清楚了,以那块生铁做一双钺,用料正好,确实合适。”
攻离看着那双钺,她确实没有想到,荀遗竟然用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帮自己铸钺,对于从小便父母双亡的他来说,这块生铁应该很重要吧……
“如此一来,我们三人的武器都是出自同一块生铁,可能也是某种缘分吧,我看你与阿荀年龄也相仿,不知你们……”
攻离抬头,看到荀冉眼中有一丝调侃,又想起了中午在荀遗房中的情形,脸上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没有!我与他只是互相帮忙而已。”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