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前。
殷水清从客栈出来时天色正亮,街上空无一人,她唤出獙獙,把手放在獙獙的脑袋上,问道:“阿狸,你能感觉到这附近哪里的鬼煞之气最重吗?”
獙獙扇了扇白色翅膀,直飞云霄,殷水清俯视着整个鬼城,乌黑的黑水河穿过整座城,流向不知名的方向。
她们沿着黑水河一路飞向前,最后獙獙停在了一片乱坟岗的上空。
此时虽是白天,但是乱坟岗上方却悬着一团黑雾,黑雾当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红。
看来她想得没错。既然有人做**的生意,那肯定会有无数的年轻姑娘枉死,如今乱坟岗的鬼煞之气如此之重,想必这就是姻婆婆的地盘了。
獙獙降落在乱坟岗的一棵树下,殷水清立即感觉到这里非常浓的血腥味,闻得她头昏眼花。
她连忙召出缚灵绫,双手画出一道符阵,压向地面,白色的绸缎顿时从地面长出,将她和獙獙围了起来,形成一座圆形的白墙,抵挡了四面八方的鬼煞之气。
白色绸缎在一阵阵的阴风中飘荡,殷水清继续往前走,这里的树木不高,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被一层什么东西遮住。
她的四周全是大小不一的小土堆,大部分的土堆像是被什么刨过,露出零碎的白骨。
她脚下走的泥地很潮,估计之前下过一场大雨,冲刷出了埋在地下的尸骨,满地隐约可见白骨骷髅。
头顶呼拉拉飞过去一片黑色乌鸦,嘶哑的叫声刺耳尖锐。
走着走着,殷水清好像听见了昨夜晚上听见的敲锣打鼓的喜乐声,她再往前走了几步,这声音越来越清楚,还有哭声。
寻着声音找过去,看见几棵树后面隐隐透出点红色来。
殷水清藏在一棵粗树后面,见几个男人抬着一顶大红花轿走到一个已经挖好的大土坑面前,放下轿子,拿起铲子在坑里刨了几下,一口黑色的棺材被挖了出来。
几个男人推开棺材盖,里面躺着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估计已经死了很久,皮包着骨头,像一具发黑的干尸,散发着让人反胃的腐臭味。
殷水清捂住了口鼻,眼睛熏得难受,直流眼泪。
那几个男人从大红花轿里抬出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把她放进了棺材。
新娘面色苍白,长得眉清目秀,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男人们正要盖棺时突然从后面跑出来一个老婆子,上前拦在他们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着哀求:“你们行行好吧,我女儿还没死,她还有气呢,求求你们放了她吧,我给你们钱,我有钱……”
说着老婆子颤颤巍巍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几个男人拿起银票看了两眼,嗤笑一声,把银票塞进自己的兜里,说:“老太婆,你女儿已经卖给我们了,你们钱拿了还想要人?要讲诚信啊。”
“钱不够我再凑,我再凑给你们……是我家那老头子背着我把女儿给卖了的啊……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几个男人不耐烦地踢开老婆婆:“老子管你,人已经卖了,由不得你做主。放了她我们哥几个也拿不到钱,走开!”
另一个男人举起了铲子,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再不走我们连你一起埋了!”
老婆婆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跑了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殷水清眼看那几个男人要动手,连忙站起来冷喝一声:“住手!”
一道白绫飞来,瞬间将几个强壮的男人裹住,殷水清冷道:“再动我的刀刃可就不长眼了。”
她话刚落,白绫柔软的边立即变成锋利的刀刃口,对准了几个男人的脖子。
几个男人见突然杀出来一个穿着白衣戴着面纱斗笠的女人,这女人还会使白绫,以为她是女鬼,吓得双腿发软,竟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殷水清走过去扶起那个老婆婆:“婆婆没事吧?”
老婆婆摸着眼泪,看向殷水清,朝她笑了笑:“婆婆没事。”她盯着殷水清面纱下的脸看,说了一句,“是个美人儿。”
殷水清被她转过来的脸吓了一跳,这个婆婆满脸的松树皮一样的皮肤,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睛很小,所以她看人的时候总是想睁大眼睛,那两个眼珠子就往外突,被她看着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
殷水清回过头去看棺材里的新娘:“我们先救你的女儿。”
她伸手去拉新娘,却触到她冷冰冰的手,赶紧探气,又摸了一下脖子一侧的动脉,叹气。
“婆婆。你女儿……没气了。”
“从她离开家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没气了。这些天杀的……”
殷水清看着老婆婆平淡如常的神色,觉得十分奇怪:“婆婆,这是你的女儿吗?”
“当然是了。”老婆婆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姑娘,马上就天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在这种地方呆着也不好,不如到我家去喝杯热茶。”
“不用了,婆婆。我……”
老婆婆翻着眼睛看她,语气突然有些阴沉沉的:“婆婆也是为你好。不愿我也不强求。”
殷水清刚才摸到她的手是温热的,而且她身上也没有灵的味道,也许是她想多了,便说:“我知道婆婆也是好意。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做,不如婆婆告诉我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老婆婆站起来,点点头说:“那就多谢姑娘了。”
“婆婆,你怎么越来越重了?”
殷水清背着老婆婆,从山上走到山下,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她却已经满头大汗,有些虚脱了。
“是吗?辛苦了。我看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好了。”
“婆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家还有多远?”
“马上到了。快了,马上就不会累了。”
又走了很久,殷水清累得不行,眼都已经花了,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大街上,拐进一条巷子之后,老婆婆说:“姑娘到了,推门进去吧。”
殷水清推开门,只觉得模糊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片红色,她努力地睁眼想要看清,但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了。
模糊中,她看见了写囍字的红灯笼,进了屋子,还有红色的烛台和红色的高堂。
她放下老婆婆之后累得直不起身,老婆婆的脸突然凑近她,只见她古怪地笑着对她说:“姑娘,累了吧?累了就睡吧。”
殷水清的眼皮开始打架,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把她带下去沐浴换上喜服。”
姻婆婆发令后,从旁边的房间跑出来几个头大身子小的小孩,把殷水清抬进了房间。
姻婆婆正要跟上去,突然间刮起一阵大风,她回头一看,一只长着翅膀的白色狐狸正冷冰冰地看着她,张着嘴,朝她猛扑了上来。
姻婆婆连忙后退,被獙獙狠狠咬了一口,獙獙用翅膀压住姻婆婆,狐狸爪子掐住了姻婆婆的脖子,朝她呲牙。
姻婆婆害怕地讨饶:“饶命饶命。我也只是替那些有钱人办事,怪不得我……”
獙獙怒了,爪子一划,在姻婆婆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姻婆婆顿时惨叫,随后她赶紧改口:“我要是死了,那个姑娘你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獙獙松开爪子,姻婆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跟我来,我带你去……别杀我。”
姻婆婆把獙獙带进了刚才殷水清去的房间,但是里面却没有人,獙獙觉得自己被骗了,立即回头要抓姻婆婆,脚下的地板却猛地一塌,它坠落了下去。
獙獙跌在地下室里,一只铁笼子猛地落下罩住它,任由它怎么破坏都无济于事。
姻婆婆站在上面俯视着獙獙,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哼了一声:“畜生。我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能没有点保命的本事?等把那个姑娘送去成了亲我再来收拾你。”
姻婆婆合上地板,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乱坟岗。
楚棠布下诛灵符阵,以血作引,诱捕四周的鬼灵都入阵然后虐杀,总算得以喘口气。
他们天黑后进入乱坟岗半个时辰,什么事都没干,全花力气在渡这些孤魂野鬼身上了,殷水清的影子是半点没见着。
“你说一起行动不好吗?她非得自己去,现在好了,就会拖累别人。”
司行站在旁边说:“那就不要管她了。”
“我是不想管她啊,净惹麻烦。但是谁让我心地善良又大方呢……”
“你不是很讨厌她?为什么现在还要救她?”
“我讨厌她是一码事。救她是另一码事。”楚棠眼见自己的诛灵符阵承受不住这么多孤魂野鬼就要破了,觉得心烦意乱,“这些东西烦死了,渡不了只能一个个杀。”
楚棠准备抽出长弓速战速决,宁渊突然喊了起来。
“快过来看。”
他们跑到一个大土坑面前,在棺材旁边看见了殷水清的斗笠,还有几截白绫,那白绫裹着几只黄鼠狼精。
“这是公主的东西。看来她是遭遇不测了。”
楚棠说:“眼下我们只能兵分两路。这里的东西太缠人,得留下一个处理这些东西。”
“我留下。”宁渊毛遂自荐,“我是实力最弱的,可能去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楚棠很是怀疑,她本来想让楚留衣留下的,让他催眠这些孤魂野鬼,反正又不费力。
“楚姑娘,你可别看不起人。我的确不行,但是……”宁渊一展折扇,一只雪白高大,身上布满环形斑点的花豹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我的灵侍厉害,有它在我不会有事的,你们赶紧去救公主。”
司行看着那只白色花豹,颇有兴趣地说:“孟极,隐藏埋伏的高手,难得一见。”
宁渊一笑:“公子见多识广,佩服。”
“别说那些客套话了,还救不救人了,不救我回去睡了。”楚留衣在旁边不耐烦地说。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走。”
楚棠正打算喊毕方,司行拦住她:“你们太慢。”
他回头把宁渊手里的扇子抢过来,利落展开,随手一挥,扇子飞向扑来的孤魂野鬼,只见一群黑鸦凭空而来,席卷过刚才几人站的地方,等黑鸦飞走之后,楚棠几人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