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殷水清陷入昏迷,她体内的元气和血已经快被血色凤冠吸干净了,唇色发白,身体已经开始冰冷僵硬。
找楚棠无果的楚留衣和宁渊回了客栈,等着司行把人带回来。
在天刚亮的时候,宁渊刚刚给殷水清喂水,出来时看见楚留衣站在窗边,估计是在等楚棠回来。
“平时看你对楚姑娘不太友好,关键时候还是很记挂她的。别担心了,白衣公子肯定能把她带回来。”
楚留衣关上窗,说:“我就是看看风景,谁会记挂她。那娇贵的公主怎么样了?”
“已经喝不进去水了。再不回来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宁渊沉重地叹气。
这时楼下传来动静,两人连忙出来看,正是司行和楚棠,身后还跟了一个戴着面纱的黑衣女人。
“谢天谢地,你们可算回来了。”
楚棠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说:“别废话了,赶紧给公主解血契。”
庭兰进了殷水清的屋子,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没有动作。
楚棠挪到司行身边,悄声问他:“月神大人为什么能解开血契?月神还管这些?”
司行说道:“月神是万阴之主,天下所有的阴气都归她掌管。血契是阴物,怨气冲天,非她不可。”
庭兰抬起手指,两道金黄色,像是流沙一样的光芒缓缓流入殷水清的身体。
那两道光芒汇入她的体内之后开始分支,像一棵大树开枝散叶,不一会儿就遍布了她全身,此时看上去更像是金色的经脉。
金色的线条渐渐汇聚在殷水清的脖子和脸上,慢慢爬向她头上的凤冠。下一刻,金色的线条在一点点变粗,最后她的脸上开出一棵金色的树,树枝往上疯狂生长,最后缠住了凤冠,凤冠开始挣扎,血红的珠玉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棵金色的树噗的一声,枝头开出白色如玉般的花来,花掉在殷水清身上,消失无影,她也如同重获新生一般,面容变得红润起来。
那顶凤冠挣扎着要挣脱金色树枝的纠缠,疯狂摇动着,血红的珠玉被它甩在地上,滚了一地。
庭兰看着凤冠,正要将它毁去,楚棠连忙喊道:“月神大人手下留情。”
庭兰回头看着她,楚棠说:“这里面的怨灵太多了,交给我们渡了的好。”
庭兰本来也不是很想来管这样的闲事,此时便毫不犹豫地将凤冠丢给了楚棠,转眼人就消失不见了。
楚棠猝不及防接住了凤冠还没来得及反应,见它要跑,立即大声喊道:“楚留衣!”
楚留衣立刻一脚踹门,将门关好,掏了笛子出来吹起控灵曲控制住凤冠。
楚棠觉得这凤冠怨气之所以这么重完全是因为这血红的珠玉里有灵,便写了张符将凤冠上的珠玉都引入银铃当中。
随着怨灵被引入她的银铃中,凤冠上缀满的血色珠玉也慢慢褪去颜色,变回了原本的白色。
“小侯爷,您是来看戏的吧?我一个人渡不完这么多。”
“哎,来了来了。”
宁渊立即盘腿坐在地上,三个人坐在地上围成一圈,一人手里捻一张符,把那凤冠困在中间。
无数道红色影子从凤冠里狰狞着脱落,幻化成一个个穿着红嫁衣的女鬼,她们伸长了指甲,瞪着眼珠子。
宁渊这个不靠谱的不小心放跑了一个红衣女鬼,那红衣女鬼往楚棠这边扑来,她连忙抬脚踹向女鬼胸口,抵住她的攻击,然后一手撑地,将身体与地面分离开,一个后空翻退出圈外,迅速一手握住弓,拉弦。
长箭咻地刺穿女鬼的身体,箭残余的强大力量将她推向中间的女鬼同伴们,长箭一分为三,拐了个弯,幻化成带尖锐箭簇的绳索从三个方向将女鬼们牢牢绑住了,动弹不得。
楚棠沉声道:“画符阵渡灵。”
宁渊和楚留衣两人立即退后一步,站在女鬼们的正方和侧方,宁渊以长剑写符,楚留衣吹笛以音律写符,楚棠抬手直接写符,三人的灵符合为一体,将女鬼们罩住,不到片刻她们便安静下来。
楚棠收回长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等到了晚上再送她们去阴司。”
傍晚时分,殷水清醒了,坐在客栈里吃了八碗面,五碗粥,一点也看不出她之前嫌弃这里的吃食又脏又硬,寡淡无味。
“看来人的确需要成长。是不是,娇贵的公主殿下?”
殷水清抬头看着她,还是那熟悉的死傲慢劲儿:“你别得意。”
楚棠冷哼一声,上楼为晚上送那几个女鬼去阴司做准备。
司行站在一边看她又是写符又是弄火盆的忍不住说:“其实你不必如此麻烦。”
“让大人打开去阴司的黄泉道倒是简单,但是这不是要隐瞒大人死神的身份吗?所以就辛苦一点了。”
准备好引渡黄泉路的所有道具之后楚棠累了,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她躺在床上就立马睡着了。等到月上中天时,毕方叫醒了她。
她和其余三个人把女鬼们搬到了后院的柴房外,殷水清已经提前在此处插好了引渡旗,画好了地阵。
渡灵师必修技能之一就是如何打开凡界通往阴司的黄泉道,他们把这个叫做上路术,楚棠当初学的时候一度觉得这个技能的叫法简直是土得要死。
三人打开黄泉道的门之后,将女鬼们送入了黄泉路。
宁渊捡起地上的凤冠,此时它已经没有了戾气和怨灵,虽然珠玉都快掉光了,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它的做工非常精美。
“这么好看的凤冠真是可惜了。”宁渊叹了声气,最后还是把凤冠连通女鬼们一起丢进了黄泉道。
黄泉道关闭之后,几人往各自的客房走。
宁渊说:“这个姻婆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抓不到人还不知道又去哪个地方害人去了。我跟城里人打听了这顶凤冠的来历。”
“这凤冠一开始其实很正常,就是一个富商特意给他儿子娶妻打造的,那珠玉也是最上等的珠子,谁知道这富商的儿子实在没福气,这要结婚的前一个月染病死了。他是富商家独子,这对父母爱子心切,想着儿子年纪轻轻就走了,还连妻子都没娶到,就给了一笔钱给那个未过门的姑娘的父母,然后就把这姑娘活生生拉去给自己儿子陪葬了。”
“这个新娘死的时候还戴着这顶凤冠呢。后来每年这富商都找姻婆婆给自己儿子找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去地下陪自己儿子。死的新娘多了呢,这凤冠就就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每当血尽而死一个新娘珠子就变成红色,你看我们见到的凤冠都红成什么样了。”
楚棠说:“照你这样说,就算我们抓到了姻婆婆,还会有下一个姻婆婆,无数姻婆婆,事情的根源就不在她身上。就是那些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人谋害人命的借口。”
楚留衣说道:“怪不得我当时在姻婆婆家里看到和公主拜堂的那个男的已经是具皮包骨的尸体了,都死了多少年了,每年都要一个新娘,这么多年不知道害了多少姑娘。”
殷水清听见他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来这事儿对她阴影很深。
楚留衣自知有些失言,就说:“公主放心,那个新郎就是个死物。”
“是呀公主姐姐!”白玉插嘴,“掀盖头是主人,你不用担心的。”
楚留衣瞅了一眼白玉,白玉连忙耷拉着长耳朵缩回口袋里去了。楚棠和宁渊对视一眼,宁渊用折扇敲了敲楚留衣肩膀:“楚兄,你应该知道,掀新娘盖头的只能是新郎吧,你这……”
“特殊情况。”
楚棠拐了拐楚留衣的胳膊,笑道:“如此甚好。让公主叫我声姐姐听听。”
殷水清瞪了她一眼:“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楚留衣白了楚棠一眼,和殷水清一前一后地走了。
几人商量着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离开尸胡国了,毕竟在这里待的时日也够久了。
高掌柜说:“你们得罪了鬼将军,要出城必须有他的允许,好自为之。”
“没有别的出口了?”
楚棠求助地看向了司行。
司行静静地坐着,他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漆黑的街道,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求助信号。
“来了。”
“什么来了?”几人齐声问道,也一起看向了漆黑的窗外。
很显然,今晚的夜空里连星辰也隐匿了。几个人静了一瞬,又继续商量。
没过一会儿,楚棠留意到地面有些震颤,虽然很轻微,但是并不是毫无知觉。
其他人也有所感,纷纷停下来,安静地看着地上。
这时候他们都听到了一些声音,但这声音还很远,听不真切。
宁渊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是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还有兵甲相撞声。”楚棠上过战场,这种铁蹄踏破,刀枪剑戟的摩擦声她最熟不过,绝不会听错。
“阴兵。”司行在旁边淡淡说了一句。
几个人都是一愣。
“只能打了。”楚留衣说。
“没有那么简单。阴兵不同于一般士兵。他们是鬼将军特制的杀人武器,不会疼,不会流血,力大无穷,也不会死。和他们打起来只会被耗尽力气而死。”
楚棠觉得迎风笑不会这么狠吧,明明看着很人畜无害啊。
司行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用一种你很天真的眼神看着她,说:“那是在他的地宫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跑。”司行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几个人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楚棠愣了会儿,说:“那就收拾东西走。”这种逃亡的感觉实在不是很爽。
几个人简单收拾了行李之后,宁渊执意不肯丢下他那辆小破车,硬是推着一路往黑水河岸边走。
结果几人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被一队骑兵拦住了去路。
这些阴兵们骑着高大的黑骏马,穿着白色轻甲,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头盔,手里握着泛寒光的斧头。
“又见面了小棠。”
楚棠听见了迎风笑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迎风笑正骑着一匹皮毛黑得发亮的骏马,扛着大刀,笑得很嚣张。
楚棠冷静地抽出长弓,对准了他的眉心,也笑得很嚣张:“那就打吧。”
一场混战,这些阴兵的确根本感觉不到疲惫,吃亏的还是楚棠几个人。
司行站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观战,迎风笑从马上飞身到楚棠跟前,挥刀迎上去:“我们来比试比试。”
楚棠偏头避开他挥过来的一刀,刀刃擦着她耳朵过去,带去一缕她的黑发。
她抬手举弓挡住迎风笑的刀刃,这刀她是抬过的,这一刀力道不轻,她得小心应对了。
迎风笑又一刀砍向她的腰,楚棠微惊,扫了眼头顶的一截树枝,立即双手扒住树枝,腹部用力一挺,双腿往上一蹦,裙角飞过迎风笑的刀刃,刷拉一声掉下一片红色裙角。
她用双脚勾住树枝,一个利落地翻身,转到了迎风笑背后,丝毫不犹豫就一箭射进他的心脏。
箭即将刺穿他身体的时候,却只留下了一堆残影。
楚棠感觉背后有风袭来,她松开树枝,落回地面,余光里瞥见一道寒光,反手撑地,弯下腰身,果然迎风笑的刀贴着她的腰飞了过去,还解下了她腰上系的一个银铃。
楚棠抬腿就往后头踹,落了空,立即一个后空翻,一箭穿风射去,迎风笑躲了一下,箭射穿了他的头发。就那么留在了他头上。
“身手不错。我喜欢。”迎风笑对楚棠说,他撇撇嘴,“可是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就只好砍了你的细腰,把你一分两半,留下半截做个纪念吧。”
楚棠无语,她这是惹了个变态啊。
一群黑鸦呼啦啦从楚棠面前飞过去,司行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他交给我了。你们沿着黑水河直走,黑白无常来接你们。”
楚棠点点头:“多谢大人。”
她转身,飞身而上,一脚踢翻一个骑在马上的阴兵,拉住缰绳,对那几个人说:“不要久留,走。”
语音一落,楚棠又咻咻咻射出几箭,将马上的阴兵射下,给几个人打掩护。
几个人骑着黑马沿着黑水河狂奔而去,楚棠走时听见迎风笑暴怒的吼声。
“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
遇上司行,也算他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