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写了张符化进酒里,果然见酒变成了掺了水的血。
她扭头看向烤肉摊子,见那老板递给一个商人的是一只手,而那商人浑然不觉,以为是烤好的猪蹄,放在嘴里撕咬得正香。
殷水清明显也有所察觉,她一把拍掉宁渊手里的肉:“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觉得很香。”宁渊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肉,又看了看殷水清奇怪的表情,顿时蹲下来呕吐。
殷水清回头,缚灵绫缠住烤肉老板:“我看看你是什么个东西。”她随手一翻,那烤肉老板顿时现出原型,是一只有九个脑袋的鬼车,传说中的九头鸟。
楚棠朝酒摊老板丢了张符过去,是个披头散发的食血鬼。
食血鬼一见对方道法高强,连忙从地缝里钻进去了。
那边的鬼车被殷水清的缚灵绫缠住不得动弹,它的嘴巴里还滴着鲜血,龇嘴獠牙地冲殷水清吐唾沫。
“肮脏东西。”殷水清收紧缚灵绫,柔软的绸缎顿时化作锋利的刀刃,将鬼车切了个稀碎。
坐着的那几个商人一动不动,他们都抬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城墙上赤脚起舞的红衣女。
这个红衣女人估计也是个女鬼,从刚才看见她开始她就在城楼上跳舞,现在还在跳,一刻也没停过。
“红嫁衣,红嫁衣,待嫁新娘等君归——”
“呵——呵呵呵——”
“君不归,君不归,新娘泪汪汪——”
空旷的四周响起了令人头发发麻的歌声,每唱完一句就发出一阵呵呵呵的诡异的轻笑声。
“新娘泪,新娘泪,烈火焚烧心不悔——”
“君不归,新娘泪,剜目血滴莫不归——”
殷水清听这歌声听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几步,和楚棠撞在一起,她问:“她唱的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她以前是个新娘子,等着她丈夫来娶她,不过没有等到。”
“红嫁衣——”
殷水清捂住耳朵:“能不能让她别唱了,烦死了。”
楚棠拍了一下楚留衣:“你还愣着干什么?”
楚留衣不紧不慢拿出笛子,放在嘴边开始吹奏安魂曲。
这时候坐得好好的商人们个个站起来朝城门的方向走过去,那个跳舞的红衣女鬼还在旋转。
“你们见过我的将军吗?”红衣女鬼问道,见无人搭话,顿时厉声说,“没有就去死。”
宁渊摇着他的折扇,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说:“要不是她是个女鬼,跳得还挺好看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就见一双涂得鲜红,指甲又尖又长的手朝他抓过来。
红衣女鬼仍然在城墙上起舞,她的手却像线一样无限拉长,四处抓人。
宁渊吓得眼球凸出,连忙后退几步,拔剑就砍,砍掉女鬼一只手,她连忙缩回手,随后女鬼的长发四散飞起,一下子缠住几个商人的身体,将他们拉到了城墙上。
殷水清的缚灵绫和女鬼的头发缠在一起,被她嚓嚓切断,又继续长出来,无限永生。
“楚棠,你还在等死吗?”殷水清喊了一嗓子。
楚棠趁此机会,踩着桌子一跃而起,举弓射向红墙上的女鬼。
就在她腾空而起的瞬间,她突然看见城墙上悬挂的一具具尸体。那几个被她带上城墙的商人也被她的头发缠住脖子,悬挂在了城墙上。
悬挂的尸体布满整面墙,看上去密密麻麻,十分瘆人。
女鬼中了楚棠一箭,化作烟尘。但是紧接着,她就听见下面传来了殷水清的声音:“楚棠!你干了什么!”
楚棠飞上城墙,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面多了几个满身黑气的怪人。
她看了一眼悬挂尸体的墙面,才发觉,那些尸体纷纷活了过来,他们直直地从墙上掉下去,砸到地上之后扭曲着身体朝下面的几个人发起了进攻,他们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只能看见一个个虚晃的影子。
楚棠还想下去帮忙,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四面八方地袭来,她回头,一只鬼手已经到了她跟前,她连忙抬手挡住,差一点,鬼手的尖指甲就戳进了她的眼睛。
她抬脚往女鬼腹部一踹,没想到女鬼很灵活,身体往后腾飞起来,一下子飞出很远。而楚棠的四周都被同样的红衣女鬼们围住了。
楚棠大致数了一下,至少也有七八个,而且这些红衣女鬼的数量还在增加,她们的进攻姿势都像在跳舞,动作非常优美。
“这是什么东西?”
“舞刹训练的阴兵。”这边的几个人和阴兵女鬼厮杀激烈,司行却优哉游哉地坐在城墙上,手里还拿着宁渊丢下的扇子把玩,“注意后面。”
楚棠歪头,反手抓住从后面袭来的鬼手,腰上突然一凉,低头一看,两只鬼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
“真是受不了。”非逼她出大招。
楚棠一个轻盈利落地旋身避开四只鬼手,腰间系的银铃也跟着旋转轻轻作响,她写符化阵,咬破食指,以一滴鲜血做阵引,汇聚灵力将符阵无限扩大,压在整个城墙上。
符阵迅速往下压住红衣女鬼,她们在阵中挣扎,发出凄惨的哀嚎,无数的红衣女鬼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聚到了一个女鬼身上。
司行在旁边解说:“她是红衣舞刹,怨气极重,你的符阵压不住。”
楚棠眼看她的符阵的确也不太行了,咬牙问:“大人请指教。”
“你猜。”
楚棠挑眉,红衣女鬼撕裂了她的符阵,城墙上大风骤起,红衣舞刹的长发下是一张哀怨至极的女人脸,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往外散发着黑气。
“怨气这么重。”
红衣舞刹的鬼手猛地撕裂到了楚棠跟前,楚棠侧身闪避,一只手撑地,从她的背上翻了过去,她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划线。
红衣舞刹听见她身上银铃的声响,立即伸手袭击她的腰间。
“楚楚,你可以渡她的灵。”
楚棠疑惑,怨气这么重的恶刹鬼怎么渡,干脆一箭除了得了。
就在楚棠准备拿弓的时候,红衣舞刹碰到了她腰间的一个银铃。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停在了原地。
红衣舞刹的指尖停在了楚棠的银铃上,然后突然跪了下去,她没有眼睛的眼眶里滴出了两滴红色的血。
她抬头看着楚棠腰间的银铃:“我……等到了……”
楚棠看了一眼腰间的银铃:“你等到了什么?”
叮叮。
她腰间的一颗银铃响了一声,随后发出淡淡的光芒。
红衣舞刹伸着手想要触碰那颗银铃,却又不敢触碰,她动情地喊道:“将军……”
楚棠取下那颗发光的银铃,忽然明白过来,这颗银铃是她在西洲楼兰故城渡万骨枯时带回来的,难道这里有她等的那位故人?
楚棠写了一张现灵符,那颗银铃慢慢有一缕光流淌出来,渐渐化成一个穿着铠甲手拿长枪的男人。
“是你。好久不见了。”
红衣舞刹跪着上前,伸出手去摸那道影子:“是我,将军。我已在这里为你跳了三百年的祈愿舞,终于等到了你。”
“可是,你不必如此的。”拿长枪的将军眼中带泪,他看着地上的红衣舞刹,满是心疼。
“是将军说的,会回来。我就一直等。”
“我也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当初也不知道,一去楼兰终不还,负了你。让你变成如今这般……”
“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士兵,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英雄。等将军,是我自愿,只盼有一日能等到将军,与我共入轮回。”
楚棠正感动,司行在旁边冷不丁说道:“你和他一同入不了轮回道。你死后杀孽过重,只能投入炼狱。”
红衣舞刹握住了男人的手,把脸靠在他的胳膊上,说:“没关系。能陪将军走一回彼岸,过一回奈何桥,也值得。”
男人摸着红衣舞刹的头:“你真傻啊。”
“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轮到我上场了。”
楚棠站在红衣舞刹面前,以血写渡灵符,红衣舞刹和士兵双手紧握,在她的符下化作两朵海棠,钻入她的银铃,地上只留下一堆红色的长指甲。
突然间,万物俱寂,只余城墙上的风吹得阴旗猎猎作响。
楚棠在渡灵的时候看见了红衣舞刹的过往。
她原本是招摇国一个小村落的祭祀舞女,职责就是每当村里有祭祀活动的时候跳舞祝颂,为村里的人祈福祝愿。后来村子因为战乱被毁,她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就在逃亡的途中遇到了招摇国前往攻打楼兰的军队,当时她已连续十多天没有吃东西,饿昏在了路边。
一个到河边打水的士兵在路边看见饿昏了的她,一时不忍,就把她带回来军队,偷偷藏在营帐旁的一个小洞穴里,每天把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她吃。
舞女一直跟着士兵的军队,每到一个地方她就找地方藏起来,两个人一起度过了艰难又快乐的一段时光,每次士兵去沙场杀敌前一夜,她都会为他跳一段村里的祭祀舞,祈求士兵能平安归来。
到了西洲外,士兵不愿意让舞女再跟过去,怕她有危险,便让她留在驻扎的营地。舞女说再为他跳一支舞,但军队要连夜突袭,士兵来不及看她的舞,便许诺战事结束后再回来与她团聚,到时拿着朝廷的抚慰金带她回老家,归隐山林,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