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昆仑国篇·虽死犹未绝

  狱卒擦了擦满头的汗,颤颤巍巍地从火盆里夹了一块炭,正要用刑,萧兖突然骂道:“蠢货,你是巴不得让外面那些大臣知道他被用刑了吗!拿银针扎醒他,用最细的银针,哪里最疼扎哪里。”

  狱卒挑了几根银针,往殷孚的指甲盖里狠狠扎下去,殷孚被迫疼醒过来,他颤抖着身体,哆嗦着,咬牙硬挺。

  “愣着干什么,继续!”

  “住手!”一声冷冷的呵斥从牢狱门外传来,萧兖站起身,用警告的眼神盯了狱卒一眼,心想,这消息传得真快,看来这牢狱里有不少丞相的人。

  翎夭走到牢狱内,扫了一眼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殷孚,看向萧兖,那眼神从未有过的阴沉,萧兖被她身上一种无形的威严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兖王殿下还不是储君呢,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可以对燕王私自用刑!”

  “丞相,我在燕王府中搜出了殷孚与妖兽勾结谋反的证据,这才提审他想问个明白。”

  翎夭把一个牌子拿出来往地上一丢:“你是说这个兽王令是吗?简直无稽之谈。一块来历不明的牌子就想给燕王定罪,你的把戏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萧兖低着头,没有回应。翎夭看向牢狱里的狱卒:“还愣着干什么,把燕王殿下放下来,传医官。”

  萧兖挡住翎夭:“丞相,你说带走就带走,这搜出证据你又不肯信,难不成真要包庇一个谋逆之徒?”

  翎夭抬手一挥,萧兖和狱卒被她的力量扫出两米外,撞在牢狱门上,她道:“区区凡胎肉体拦得住我吗?”

  萧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怒视着翎夭,却也有一丝忌惮,也许是这个女人在昆仑国当丞相久了,他几乎要忽略了她是神的事实。

  殷孚的伤多是外伤,倒是无碍,但是他身体太弱,受不得寒凉,牢狱里潮湿阴冷,他又受了鞭刑,反倒成了内伤。

  翎夭只好用佛神的心法先疗愈他的内伤,她伸出掌心,幻化出一朵白莲,缓缓送入殷孚的胸口。

  殷孚慢慢睁眼,他抓住翎夭的袖子,气若游丝道:“丞相,谢傅……阻止谢傅……”

  “殿下放心,谢傅已经出城了。”

  殷孚摇头,还要说点什么,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翎夭将殷孚送回府中,把兽王令交给了巫里里去查,酉时刚过,殷孚悠悠转醒,他喝了药躺在床上休息。

  “谢傅当真回去了?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殷孚摸了摸胸口,那里闷得慌。

  翎夭点点头:“殿下还是先操心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为王君解毒,查出那些妖兽的来历,只要殿下平安无忧,谢傅自然无事。”

  殷孚点点头:“丞相所言极是。”

  一个寺人从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翎夭站起身正要把人带出去说话,那寺人却极没有眼力见地大声喊了出来:“丞相,不得了了!小谢将军……带了燕城的五万大军在天域城外要攻城!”

  翎夭回头看向殷孚,殷孚面如死灰,他急切地站起来:“带我去……”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天域城城门外,五万燕城大军与守城三万大军对峙。

  萧兖和守城将领韩明沙站在城楼上,谢傅骑着一匹黑马,天上飘着细雨,他戴着斗笠,紧紧握着腰上的佩剑。

  自从来到这个什么昆仑国最繁华的都城起,他的剑就没有出过鞘,是该见见血了。

  “小谢将军,你是要谋反吗?”韩明沙站在城楼上大声质问。

  谢傅道:“我谢家乃昆仑国将门世家,忠心为国,辅佐昆仑国三代王君,今听闻王君病重,兖王栽赃燕王谋反,我谢家有责任清君侧,除小人。”

  萧兖哈哈大笑:“小谢将军,谁不知道你与燕王殿下的关系,难道不是殷孚指使你,你们里应外合谋反吗?竟还想将脏水泼到本王头上。”

  谢傅抽出长剑,雨沾湿了他的剑身,却淋不散剑的杀气。

  “我谢傅今日就是反了又如何?”谢傅看向萧兖,一想到殷孚在牢狱里受了苦,他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那是他连抱一下都舍不得用力,怕弄疼了的人。

  “拿弓箭来。”

  “是,将军。”燕城副将递给谢傅他的弓箭。

  萧兖此时倒有些慌了,谢傅可是追云榜上排第二的人,实力不容小觑,他若是这一箭射来他必定当初毙命。

  不过,很快,他就突然露出了阴恻恻的笑,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奇怪的盒子。

  “谢傅,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傅看见那奇怪盒子,脸色一变,却并未犹豫,立刻拉弓瞄准萧兖的脑袋。

  “在我死之前你也得死。”

  谢傅那一箭被韩明沙用刀挡了回去,即便这样,萧兖还是被震得五脏六腑剧痛。他举起那奇怪盒子:“谢傅,你不要忘了,你当初被贬回燕城时吃了我的十三步蛊虫!”

  “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值得拿出来炫耀?只要能杀了你死又何妨。”

  谢傅勒马前进,当初他中了萧兖的奸计,误食了他的十三步蛊虫,若是有一日回到天域城,离那蛊虫越近,他体内的蛊虫就反噬得越厉害,十三步之后,他将会七窍流血而亡。

  也正因为如此,萧兖才早就打算好了,让谢傅永远回不来天域城。殷孚自然也少了一个帮手,只是没想到,现在谢傅成了殷孚的软肋,倒正中他的计划。

  谢傅和城下的士兵对着城楼上连发数箭,让他们阵脚大乱,趁此机会,他扬起长剑,朝城楼上挥去。

  他的剑穿过箭雨,直插萧兖的心脏。

  “韩将军救我!”萧兖大叫一声。

  韩明沙连忙捞了他一把,却也迟了半步,谢傅的剑刃直接切掉了萧兖的整只右臂,剑飞过他的耳边,插进后面的门上,入木三分。

  萧兖抱着被切断的伤口痛得大叫,表情却扭曲起来,他站起来,把盒子里的蛊虫丢到城门下。

  谢傅捂住胸口,他的四肢瞬间麻木,只有胸口和太阳穴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冲。

  他在马上摇摇欲坠,紧紧拉住缰绳。

  这时候殷孚从城内的楼下冲了上来,他一身狼狈,哆嗦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道“萧兖!”

  萧兖闻声更加兴奋,他狞笑着看着艰难前行的殷孚,对韩明沙道:“韩将军,动手。我们要让燕王殿下好好看看,谢傅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殷孚用尽力气大喊:“谢傅,走!”

  谢傅听见殷孚的声音,却没有在城楼上看见他的身影,他极力克制住咬噬他的蛊虫,勉强坐直了身体,颤抖着重新拿起弓箭。

  他直起身,看向城楼,喃喃道:“殿下,臣这就来救你……”

  城楼上的韩明沙松开弓弦,利箭破空杀出。

  谢傅抬起头时,只看见眼前飞来一个黑点,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挡了。

  利箭咻地穿过谢傅的眉心,射穿他的头颅,飞出去掉在泥泞的土地上。箭簇上殷红的血立即被落下的雨水冲刷干净。

  “谢傅!”

  谢傅倒下前,看见城楼上有道白色的身影出现了,他听见殷孚痛苦的嘶喊声,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来。

  他跌下陪他征战了十年的黑马,仰面倒在地上,天上的雨旋转着飘落。

  他最后在心里默念,真是对不住殿下,让他亲眼目睹他的死。

  可是,为他而死,死而无憾。

  谢傅的嘴唇动了动,停止了。

  谢傅为殿下,虽死不悔。

  殷孚的世界一下子静止了,他看着那支箭射穿了谢傅的眉心,他跌下马去,倒在一片泥泞当中。

  他最喜欢的就是谢傅的眉心,因为他爱笑,总是在笑,所以他的眉心从来不会皱起来,锁成一个川字。

  殷孚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的白衣,他双眼发黑,站立不住。

  “三弟,小谢将军对你可真是情深意切啊,他中了蛊,明知道回天域城就会死,却还是为你回来了,还为你谋反,啧啧,太让人感动了。”

  殷孚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忽然捡起一把剑,指向萧兖:“我杀了你!”

  萧兖一笑:“可怜呐,我看三弟这是痛失所爱,神志不清了吧。”

  萧兖冷哼一声,看向城下的燕城大军,高声道:“燕城大军意图……”

  “兖王射杀逆贼谢傅,有功!”翎夭飞身落在城楼上打断萧兖的话,“燕城大军乃昆仑国世代良将,念其一时被谢傅蛊惑酿下大错,若此时放下刀剑,退回燕城,可免其罪。”

  城楼下的燕城士兵面面相觑,副将抱着谢傅渐渐冰凉的尸体,咬牙含恨道:“将军有令,若杀萧兖不成,撤回燕城,以保燕王殿下。”

  “是。”

  副将站起身丢下刀,其余士兵也扔下手中刀剑,副将道:“尔等随我将将军尸体送回燕城安葬。”

  萧兖见燕城的五万大军竟就如此轻易逃脱了罪责,而且毫发无损,气得嘴都歪了:“丞相这是何意!你看不到这些人要谋反吗?!”

  翎夭冷冷看着他:“我劝兖王最好安分些,你口中所谓的兽王令我已经查到是何来历。你要是再咄咄相逼,嘴里再说出半个什么谋逆的话,我立刻剪了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