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罪名

  春去秋来,当需要它作为倚靠的男女渐行渐远,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因为,它看到了男子注目在它身上时的盈盈泪光;也看到了女子在树下的默默发呆;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不再一起来到它的怀中,而是有前有后,又有时插肩而过。

  最后,当一名鬓发苍白的男子皱着眉头红着眼,将一份不知属于谁人的骨灰埋在它的根茎边上时,它似乎听到自己的怀中传处岩石崩裂的声音。

  寿命短短,前不久还在树下甜言蜜语的两人,现今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你说,我为什么懂得这些呢?”

  它疑惑地向鸟儿求教道,鸟儿飞到过很远的地方,见多识广。

  “大概是因为你听他们说了太多的话,所以就懂得了他们的开心,也懂得了他们的悲伤。”小鸟如是说道。

  但这,解答不了它的疑惑。

  它认为,应该有其他的原因。

  于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但一名披带着凤冠霞衣的老妇人,顶着红色的盖头来到它的冠盖下时,它哭了,即便没有眼泪,但那簌簌的落雨却成了它的泪珠。

  哭得如老妇人那样无声,那样的悲痛欲绝。

  而后,它感到自己的生机惨淡了,它的根茎不愿再去汲取地下流动的泉水,它的枝叶,不再兴奋地去接纳阳光,这使得它消瘦很快,与老妇人的嫁衣一起,一起腐烂在空旷的山谷间。

  “呜啊……”

  口中含糊不清,白羽眼带泪光,蜷缩成婴儿状的他,在血魔迷茫的眼神中兀自落下泪来,而此刻,血魔也无意去深究究竟。

  南月在前,一卷往生经度化无数怨念,使得他的底牌越发捉襟见肘,纵使他自恃底蕴浑厚,也耐不住南月这般消磨,于是,他只得平静全力,制造重重障碍丢于南月,使她不能专心念经,必须抽出手来与他颤抖。

  至于血魔的心思是否遂意,白羽顾及不上。

  活过数世曾经未有过的轮转,他的心性在此刻发生了极大变转。

  从前,他是他,不是外物。

  而今,先为神,后为人,而后为仙,现今为天地万物。

  使他的灵台变得从未有过的浑浊。

  那么,下一世,他该又为什么呢?

  是继续如游鱼般茫然度日?还是猛虎样傲然一生?亦或是野狗般无人在意?还是老树象,随人死去?

  然而,过去的不再重归,这一世,他变作了一道飞鸟。

  一道无忧无虑,自在飞翔的小鸟。

  蹬足、展翅,飞入空中,轻轻灵地在空中寻找自己栖息的地方,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这一世,它活得畅快,只是最后山雨打来的时候,意外地打湿翅膀,栽进泥水中死亡。

  不过,也算完美了。

  等当再度醒来的时候,再次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眼前的世界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而又亲近的,宽大的屋舍,以及富有男子铮铮之气的装饰,这里,似乎是个武将之家。

  四岁持刀、九岁拉弓,他的一生,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被视作帝国的英雄在培养,原因无它,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帝国的英雄,继承了父亲殊荣血脉的自己,就注定要成为父亲那般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十二岁披甲上阵,十六岁指挥千军,方方加冠年华,便于三军前执掌帅印,雄视野六.合八荒,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击败对手,攻下对方所有的城池,从而创建超越父辈的功勋。

  这是他毕生的心愿。

  他不想再被当做“英雄的儿子”,他要成为独立的英雄。

  “军帅,我等已经截断对方粮草三月,据闻,对方城中已经出现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所以对方国君不得不在指责声中,献出降表,向我国俯首称臣。”

  “喔?是吗?”

  得意非凡,处在而立之年,他正值体力的巅峰,勃勃的野心这才施展小半,敌手就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酣战需求。

  “八年而已,我就已经平定三国,这,是第四国,是我的最后一站。”

  束紧腰带,他得以地甚至不在得胜钩上放置自己最为擅长的方天画戟,而是只佩戴着腰间一柄长剑,纵马飞出军营,携带三百铁骑大胆前往对方都城接纳降臣。

  马蹄疾快,卷起灰尘如雾,隔着数里之遥,对方墙头便已骚动,但见一列旗帜倒下,示意拜伏,而后吊桥放落,护城河形同虚设。

  昔日君主,此刻解去华服,如同一名从牢狱中刚刚走出的老人,头发苍白混乱、身披素衣,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握着一卷降表,跪在了吊桥上方。

  “吁——”

  勒紧缰绳,胯下的乌骓马发出长嘶。

  他虎目雄雄,扫动过对方寂静的墙头,然则并未发现有杀机暗伏,这时,他才自信已将这些病骨骷髅打怕,令他们再也无从生起反抗的愚蠢念头。

  手指对方的鼻梁,他开怀大笑,十一年前,这个男人还在国君的酒会上讥笑自己目光太锐,将来不得善终,可是而今,他高高在上,对方则以卑微的姿态跪在他的面前。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他笑道,“若是你能遇见今日这般的情形,当年是否还会有勇气奚落于我?”

  “有何不敢?”

  谁知,那国君冷冷应声道,“将军只看得到眼前,却看不到身后;将军将死之人,我有何惧?”

  “什么?”

  凝眼紧张看向墙头,他看到上方寂静祥和,并非有甲士藏匿,这才留意到,身后弓弩扯开,两旁护卫如潮水退去,将他一人丢在护城河前,与降臣单独相望。

  拨转马头,他低声吼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三军主帅!”

  “奉天子命,接纳降臣,诛杀罪臣!”

  副将冷冷起声,姿态与帐中完全不同,“事到如今,也就告诉你吧!你断绝敌手粮食三月,以至于逼出活人相食的惨剧,令我国蒙羞,受天下万夫所指!为清明我国声誉,所以,国君这才应允降臣,先诛罪臣,再受降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