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纷飞,菜市口上,寒意悲凉。
跪在行刑台上,安一凡落寞地扫向人群,这些围观的人群中,尽是指指点点的人群,不见一张熟悉的脸孔,不见那要为他做媒的王婆,不见那与他把酒言欢的陈皮,最重要的,是不见与他约定天长地久双飞燕的任花楹。
冷冷的风,冷冷的笑,冷冷的寒意堵在他的胸口。
令他忍不住冷冷发叹,“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望着被积云浓浓遮盖住的艳阳,缩在椅中畏畏缩缩、不断呵气暖手的监察官渐渐不耐起来,估摸着时间已经逼近,也不管是否到了指定时间,抓起令箭,就要落地将安一凡斩首。
“大人,手下留情!”带着菜篮子,快步赶来的陈皮脸色被血气涨的红彤彤,显然是费尽全力跑到这里,落在脸上的轻雪,也被烫成了汗水,“大人!请你稍等片刻,让我喂他几口饭,让他好上路!”
强憋着气喘,陈皮硬是一口气将话说完,生怕自己断断续续的话语,会引起监察官的不满。
一张脸,更是憋得有些青黑色,直到把话说话,气息喘出,这才渐渐回复潮红色。
“这……”心中有些犹豫,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并不想久留在四面通风的菜市口,但看见,陈皮的手上,正暗暗地做着小动作,便立即会意地将他叫上前来,“你是他的什么人?上前说话!”
“大人,小人是他的好友,这是小人的名碟,里面有小人的籍贯、住址!”
将名碟递上前去,陈皮恭恭敬敬地回走两步静等。
见陈皮懂点规矩,检察官也不由地生出点好感,再翻开名碟查看,里面夹着的,是张二十两的银票,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已经是陈皮所能给出的极限。
“这小子,倒还挺重义气的,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还主动往上贴……”
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抹到袖袍里面,监察官伸手将名碟回递,“既然是好友,那就特许你半刻钟时间,去吧!”
“谢大人,谢大人!”
毕恭毕敬地取回名碟,陈皮爬上行刑台,看着衣裳单薄、发丝凌乱的安一凡,双眼不由地通红,这个曾经也有过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却衰败成冬天最先破败的野草。
“陈皮…谢谢你,还肯来看我。”
“再怎么说,我也吃过您的酒,睡过您借的床,这些点滴的恩惠,也是不能忘的!”掀开菜篮子,看着倾倒的菜汤、散落的肉皮,陈皮一声叹息,暗叹自己赶得太匆忙,将菜肴都给打翻了。
看到他自责的面孔,秀才苦笑着摇摇头。
“不要紧…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陈皮夹起肉片,递上他的唇角说道,“吃跑了,好上路!”
嘴唇嗫嚅,欲言又止的安秀才,最终还是咬住了肉片,嚼在口中,味如嚼蜡,直到吞到肚子里后,这才将憋着的话语抖出,“花楹呢?她…没有来吗?”
问到这里,陈皮手头猛的一抖,怯怯地不敢说话。
又似乎是为了安抚住安一凡的情绪,为了令他走得安心,这才强摆出笑脸说道,“任小姐身子本来就弱,听说你的事情后,哭晕过好几次,我今天过来,其实也有受任小姐的嘱托,不然,我一个脚力,拿来的那么多的闲钱,凑出这些好酒好菜呢?”
望着陈皮嘴唇开合,听着他说出的字眼。
原本腐朽不通人情世故的安秀才,却在此时心思通明起来,他明白,陈皮,这是在安抚自己。
可是,明知这是谎言,他也没有揭穿,他是将死之人,纵然有遗憾,也会马上带走,而陈皮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他自然不能令陈皮带着自己的怨恨度过余生。
当下不再多嘴追问,只是平静地任由陈皮舀汤送菜,将菜肴吞下了一些。
“时辰已到,开刀问斩!”
正襟危坐地说出这些话语,监察官手中令箭落地,宽厚的斩首刀随即高高抬起,嗤地一声,安秀才人头落地,留下了一地猩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安一凡只觉得自己脖颈间有些发凉,头脑昏昏沉沉下,浑身乏力。
费尽气力睁眼看去,只见自己身处在布满青苔的石洞中,眼前昏黑,晦暗无比。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府吗?”
“这里不是地府!”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只听邪佛陀笑道,“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这里和地府没有区别!这里,就是我的洞府,魔风洞。”
“是你!”
诧异地看着老人,安一凡惊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的头,不是被斩下来了吗?”
“嘿嘿,是被斩下来了,但又被我给缝回去了!”
上前来抚摸着安一凡脖颈上的痕迹,邪佛陀笑道,“还记得你先前和我的约定吗?要是你行刑的时候,任花楹没有到场,那你就给我充当弟子,以后随我一同修炼邪功。”
回想起大牢中的约定,安一凡当时还只当他是个疯子。
自己既然要死,有怎么能给他充当弟子?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疯老头,似乎有着超越凡尘世间的力量,只是,这样的高人,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常人可望而不可及,又为什么,会偏偏看上了自己?
“怎么,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看上你?”
邪佛陀邪邪笑道,“那是因为,我算出你和我有一世师徒之缘,虽然我这一脉修的是邪功,但也要懂天时、知天命!所以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
“我…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
挣扎着,经历过死亡的安一凡依然不肯死心,他的心中,还牵挂着任花楹,“盈盈她……”
“还牵挂着那个女人?”一声揶揄,邪佛陀冷笑,“就在你昏迷的六天时间里,人家已经渡过了洞房花烛夜!”
“什么!”
“不信!”一扬手,邪佛陀划出森森黑雾,当中透现出龙凤花烛、凤冠霞帔,浓妆艳抹的任花楹,坐上大红花轿,爆竹声敲地满街作响,施施然向着数十里开外的黄府行去。
见状,安一凡再也坚持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黑气淤结在心中,顿时昏死过去。
“呀呀呀…可真是麻烦!”邪佛陀笑道,“不过,世间上,从此又多了一名看穿人性的邪物!嘿嘿嘿……”
阴阴的笑声荡开,不觉得,就回荡过去六年时间。
春去秋来,任花楹也迈入人母的年纪,孩童,也到了不安分、四处奔跑的年纪,恰好今春桃花盛开极美,身为知府的黄宗远又宣布开办庙会,一时间,喧闹整片州府,任花楹家的小调皮楠楠,自然不会错过,拉着母亲,在热闹的庙会中,四处穿插,乐此不疲。
“楠楠,慢一点!”
仪态端庄,任花楹的缓慢步子自然是跟不紧楠楠轻如蝴蝶的步子,好在附件一片,都混杂着知府家的门人,足以确保楠楠母子平安无事。
但,这只是对于凡俗人而已。
身形一晃,一道黑影化作残光,乍现在楠楠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惊住了这个向来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只见对面来人蹲下身子,缓缓开口笑道,“小少爷,跟我来,书生带你吃点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