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扯下屋内仅剩下的布料递给刘徽臣。然后,皱着眉看了一眼她,很失望地离开了。
“公主,留步。”刘徽臣跑出来,带着哀求的眼光。
“还有何事?”栖凰不满道。
“公主,贱妾有一事相求?”刘徽臣跪在地上。
“说。”栖凰不耐烦道。
“公主,贱妾知道罪不可恕。但请公主救救我的母亲和细君。”刘徽臣说着一个劲地磕头。
“为什么要救?”栖凰有些怨念。这人害她现在又求她,哪有这样的好事。
“公主相信贱妾,如果见了细君,一定会喜欢。再者,细君也是江都王唯一的后人。求公主成全。”刘徽臣匍匐在地。
栖凰本不愿插手这些家族恩怨。她也不过是个女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她向着那个未知而神秘的世界迈进。那个境界不知道是无底深渊还是世外桃源,凭着内心的感觉,她的脑海里面有种无形的声音在呼唤她,引导她一步步地走进去。
其实,江都王的事情本不用她出手。今日的事情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想来嚣张跋扈,罄竹难书的刘建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作恶多端,所以连他自己都明白纸包不住火,迟早东窗事发。关于谋反作乱的事情她大可以让北冥沧凛或者桑弘羊出手,而她依旧是长公主,不谙世事的野丫头。然而,今日的刘建已经超出了栖凰认知之内。
她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没有神魔妖鬼,只有人。
“本宫为何要救你的母亲?”栖凰高傲地询问刘徽臣。
“因为,她也是细君的母亲。公主,贱妾没有孩子,我一直当这个妹妹是我的孩子。细君知道,江都王今日之后恐无后人。公主,您就当留下一个江都王的后人为江都王一脉赎罪行吗?”刘徽臣跪在地上,眼泪直流,苦苦哀求。
栖凰波澜不惊的脸还是露出了些许的诧异。刘徽臣是老江都王的女儿,但是刘细君却是刘建的女儿,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要留下细君?江都王虽为皇族,但是他企图谋反,犯上作乱。按照大汉律法,本就是死罪一条。他的家眷,男的发配边疆,女子也是沦为低等贱婢或流落烟花柳巷。你留下她,对她而言不也是一种折磨?”栖凰不明白地问。
“贱妾知道。公主并非凡人,定能保她平安长大。贱妾愿意当污点证人,指正江都王刘建贪赃枉法,杀人如麻,祸乱宫闱,行为变态至极。望公主成全。”刘徽臣匍匐在地苦苦哀求。
栖凰还是觉得她没说实话。江都王的子孙何止一人。他那般浪荡,怎会不到处留情。刘徽臣又为何只留下刘细君一人。若她猜得不错,刘细君不过几岁孩童,能有多大作用。
“本宫不救无用之人。”栖凰淡莫地说道。“除非你告诉我实情,否者……”
说完,栖凰抬头便走。
“公主留步。”刘徽臣焦急地说道。
“还有何事?”栖凰问道,声音显得极不耐烦。
“公主,细君能救大汉!”刘徽臣大吼一声。
栖凰扭头,眼神充满了疑惑。她慢慢走到刘徽臣身边,低头看着她。对方匍匐在地,眼神看着地上,泪水溅起地上的尘土,滚一滚,消失不见。刘徽臣的身体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害怕。栖凰蹲下身子,单手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栖凰很生气,她的话师出无名,到底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瞒着她多少事。
“贱妾说,细君……细君……能救大汉王朝一次。”刘徽臣诺诺捏捏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栖凰厉声问道。
刘徽臣苦笑道:“公主可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刘建他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家庭,制造了那么多的冤孽。当真就这样能用死亡赎罪?不,苍天有眼,他的恶报还没到。总有人要去替他还债。而他自己将永世不得超生。”刘徽臣说到最后,愤愤不平,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筋骨,喝其鲜血,拆骨入腹。
“你那么恨他?”栖凰站起身目光放空。
“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刘徽臣咬牙切齿地回答。“但是,人这一生有许多不得已,有许多不能为。对于贱妾而言,死,就死最奢侈的事情。”
“为何?难道就为了一个几岁的孩子?”栖凰不明白。
“是,为了细君。贱妾甘愿卑贱的活着,承受世人的冷热嘲讽,历经禽兽的揉捏折磨。”刘徽臣在此时抬起头问道:“公主可知,为何?”
“你不是说了,细君能救大汉王朝一命?”栖凰皱着眉反问。
“这只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原因,一个自私自利的原因。江都王一脉所犯下的罪孽需要人去赎,而她是最好的人选。贱妾不想生生世世不能轮回,不能做人,永永远远待在冥河边境,闻着彼岸花,孤独而绝望的徘徊。”刘徽臣苦笑着说。
他说得那么真实,真实的好像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这一点让人不能不信。
“这些东西谁告诉你的?什么彼岸花,冥河,轮回……究竟是谁给你说。”栖凰有些惶恐不安。
“公主,贱妾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即便是公主,贱妾也不能说。”刘徽臣视死如归。
“如果你不说,细君的命就给你陪葬。”栖凰言罢,信步离开。
“公主,刘建他不是人。难道公主还不明白吗?”刘徽臣用尽全力嘶吼。“公主想要的答案,在细君身上。若是这样,公主还是不肯救吗?”
栖凰回首,只见刘徽臣拿着遗落在地上的长剑抹着脖子。
“公主,若没有证人,刘建死不了。”刘徽臣威胁道。
栖凰一个闪身到了刘徽臣的面前,在她全然没有察觉的时候打掉她手上的剑。栖凰气愤地说道:“敢威胁本宫!”说着,栖凰掐着刘徽臣的脖子。然而,不过几秒的时间,她又松开手冷笑一声说:“好,这一次,本公主就破例。你们最好给本宫好好的活着,否者,别说刘细君,江都王九族一个不留。人在何处?”栖凰厉声问道。
“刘建在长安的别院。建辉别馆。”刘徽臣回答。
“记着,你欠我一条命,该怎么做心知肚明。”言罢,栖凰飞身离开。“之后会有人料理后事。你可跟他们走。”空旷的山谷传来栖凰缥缈的声音。
刘徽臣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用她的命换了另外一条命。她会心一笑,看着青空,泪如雨下。她知道,这么多年了,她终于任性了一次,赌对了一次。晴空万里,有大雁飞过,还没到秋天倒是有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光景。她慢慢地站起来,用仅存的布料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风划过翠竹,带来阵阵竹香,清香扑鼻,好似翠绿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她笑了,终于,不负此生。
片刻之后,竹林里果然出现了一排卫队,将刘徽臣等人接走。刘徽臣临走之际,将别院点燃,势如破竹的火焰将曾经污秽之地燃烧殆尽。
栖凰虽然嘴上看似有利益才会出手救刘细君,但事实上她出谷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街。然而,她忘了对于长安便不如她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这座城看似就这样大小,对于她而言却很陌生。以前是有人陪,而今日自个儿却成了无主之魂,四处游荡。来来回回无数次,问了无数个人,去了无数个巷道居然无人知道建辉别馆是个什么地方。栖凰暗自懊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问了刘徽臣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不过转念一想,刘徽臣未必知道他的行宫在何处。既然无人知晓建辉别馆,保不准这个地方另有所图。
那么如何找到这神秘莫测的位置?眼见着天空从霞光万丈变成乌漆嘛黑,栖凰开始乱了。刘建经过此次事件想必会狗急跳墙,他会不会杀掉细君,尤未可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她的原则。
栖凰冷静下来,细想一下有了主意。刘建已然不再是刘建,所到之处必留痕迹。他如此邪恶,又怎能做到大隐隐于市。她登上长安城最高的钟楼,站在瓦砾之上俯瞰长安城。一眼望去,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亭台楼阁,长河蜿蜒绕着长安城如一条长龙正在安眠。鸡鸣狗吠,人声喧哗,锣鼓欢声经过耳朵进入栖凰的脑海。从这些或近或远,或沉着或激愤的声音当中栖凰仔细分辨自己想要的声音。
清风从她身边划过,撩起她曳地的宫裙,如天神降临城阙,瞩目这千家万户的世界。也只有天神才能从这些无关紧要的声音当中找到对她有用的东西。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栖凰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
她的眸子“刷”一下睁开了,目光如同老鹰一般精准。她锁定城尾漆黑的山谷,以浮光掠影的速度冲进那座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