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地中的谷子已经成熟,金黄的麦田一望无际,安家村的村民们卯足干劲,体验着收获的快乐。
“孩儿他爹,馒头蒸好了,快来吃吧。”
“哎,来啦。”
“囡囡,来吃一个。”
“谢谢娘亲,馒头真香。”
“哎,香就多吃一点。”
“哈哈哈,今年收成好得很,比以前还没闹灾荒的时候多了好几成哩。”
“是啊,老天终于开眼了。”
隔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着今天打得新麦所蒸的馒头。
馒头的香味顺着清风,传进安乐兄弟两的破败茅草小窝。
“哥哥,好香啊。”
两兄弟正在啃着黑乎乎的蕨草饼,他们没有油,所以烙出来的饼都是黑糊糊的,味苦,难以下咽。
安生嗅着空气中的香味,满是羡慕。
“我也好想吃馒头。”
安乐咀嚼蕨草饼的动作停下,他缓了缓,摸着安生的头说道:
“今天我去看了一下地里,我们种得较晚,谷子还没成熟,等明天我再去看看。”
“嗯,哥哥,我吃好了。”
安生很是听话,没有再提自己想吃馒头的想法,两兄弟摸黑睡去。
翌日。
安乐早早的就出了门,在村中游荡着,他向许多人家问过,祈求他们能不能给自己一点谷子,他可以用任何东西交换,也可以帮人家做事。
可是村民们都被灾荒闹怕了,也是刚刚才吃上谷子,没有人给他谷子。
一个大婶见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给他指了一条路。
村里的地主安老头家土地众多,收成又好,忙不过来,现在正在招收短工帮忙,每日有四斤谷子的工钱。
安乐来到安老头家门口,待了许久,还是敲门入内,向安老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要来做短工啊?”
安老头笑眯眯的,神态慈祥,看着就像一个关爱后辈的长者。
“你家兄弟两的情况我也知道,按理来说你年纪大,个子不大,我是不会招收你的,不过谁叫我是你二爷爷呢。”
安老头坐在上首,悲天悯人。
“唉,这人老了,心就比较软,你明日来吧,不过我只给你每日三斤谷子的工钱。”
“谢谢二爷爷。”
安乐鞠躬行李道谢,转身离去。
安乐走出安老头家,神色复杂,恶心得紧。
其实,在这段时间,他已经知道,自家的那五亩地就是被安老头占去了。
安老头家土地众多,播种的时候忙不过来,于是就在村内招收佃户。
所谓佃户,就是向地主租地的农户,收成的时候,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
当时安乐听到这个消息,找上安老头,想要租下自己的田地,安老头当时却对他不屑一顾,说他无钱无力无粮,不租给他。
今日却又做出一幅慈祥长者的面目,实在让他反胃到至极。
不过想到家里的安生,安乐强行忍下自己的不快,第二日起得早早就去到田中,做了安老头收谷子的短工。
地里种的是荞麦,需要割了堆到地边,安乐干活卖力,速度比其他的几个短工都还要快。
五日过去,正值中午,地里的麦子都割完了,只需拉回去就可,但那不是短工们的工作,而是佃户自己来拉的。
他拿着镰刀,和几个短工来到安老头家,交还工具,顺便讨要自己该得的谷子。
“二爷爷,我们短工的活都干完了。”
“哈哈,大家辛苦了,来来来,领你们的谷子了。”
安老头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发放谷子。
短工们一拥而上,纷纷上前,领取自己的所得,身材瘦弱的安乐被挤在最后。
一众短工领得谷子,欢喜离去,只剩安乐待在原地。
“二爷爷,我干了五日,每日三斤谷子,应得十五斤谷子。”
安老头转动了一下自己精明的小眼睛,在背后悄悄挥了挥手,示意儿子把装谷子的袋子搬回仓库,然后低沉着声音,和蔼得对安乐说道:
“哎呀,今日家中的谷子全部发完了。”
安乐看着他大儿子把袋子搬回仓库,那里面明明还装着许多,他怒声发问:
“那袋子里面明明还有谷子,怎么会说没有了呢!”
“哎呀,大侄孙啊,你看错了,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日再来,到时候我多给你一斤。”
“你!”
安乐想要爆发,却又忍下,这安老头的两个儿子身强体壮的,自己发难的话肯定吃亏。
“好,希望二爷爷到时能够信守承诺。”
安乐忍住愤怒,回到家中。
这晚,两兄弟依然啃着蕨草饼。
这晚,邻居家做的是面条,还放了点葱花。
“弟弟,土里的谷子已经成熟了,明天我们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
安乐看着极力掩盖,眼中却还是露出渴望,悄悄吞咽着口水的安生,很是心疼。
第二天,安乐又来到安老头家,敲了敲门。
“谁啊!”
安老头的大儿子打开门,看到是安乐,极其无奈,他才没有父亲那种性子,好声好气的跟这孤儿说话。
“不是叫你过两天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听不懂人话啊!”
“我弟弟年纪小,需要营养,你们能不能现在给我。”
安乐低声低语的说道,为了弟弟他什么委屈都受得了。
“嗤,实话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给你,你那弟弟生活,干我们何事。”
大儿子嗤笑一声,准备关门。
“不行,你们得给我,那是我该得的。”
安乐听到这话,哪肯罢休,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呸!”
大儿子一脚踢在他身上,安乐的手却是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倒地的同时把他的袖子扯断。
“我的衣服!”
大儿子大怒,上前对着安乐就是一顿猛踢。
“发生什么事了?”
安老头和二儿子听到动静,走出房间。
“这小子想要讨要谷子呢!”
大儿子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对安乐拳打脚踢。
安乐口吐鲜血,却还是紧紧的抱住他的腿。
“先把他拖进来再说。”
安老头看到四周的街坊邻居被这里的动静所吸引,让大儿子把安乐拖进自家的院子内。
“我说大侄孙啊,你就这么急吗?”
安老头蹲下身子,拍着安乐的脸庞。
安乐的脸上满是鲜血和淤青,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勉强爬起身子,竟然对着安老头跪了下来!
“二爷爷,我求求你,把谷子给我好不好,我弟弟已经很久没有吃面食了,他想要吃馒头。”
他泪如泉涌,悲从心来。
“我弟弟身体不好,蕨草饼没有营养,他很小个,身体已经很久没长个子了,父亲离开的时候,对我说过,要照顾好弟弟,我只想让他吃上馒头啊!”
“你就要这么想要谷子吗!!??我偏不给你!”
安老头的脸色变了,不再笑眯眯的,鸷狠狼戾,恶声恶气的下令:
“打死他,扔进山里喂狼。”
“是!”
两个儿子得令,继续上前殴打安乐,一拳一脚之间尽显狠毒,只见安乐像沙袋一样,被两人踢来踢去。
安乐哽咽望天,无语凝噎,身上满是伤痕,除了新伤,还有不知多少以前留下的伤势。
安乐死了,至死也没有让自己的弟弟吃上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