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虚影呼啸而过，六耳猕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那四面八臂的金身，也在一瞬间破碎开来。
“噗！”
六耳猕一口心血吐出，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另一面孙悟空周身的灵气似被那红色虚影掏空了一般，直接扑倒在地，眼中的血红似幽冥瑰脸一般，挣扎着缓缓消失。
俺老孙是魔，还是魔本身便俺老孙？孙悟空躺在地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全身，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一种从心底深处而来的恐惧。
那种恐惧无法抵挡，也无法控制，有那么一瞬间，孙悟空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那红色的虚影似有无尽的凶戾，能将天地吞噬，也能将他吞噬。
自从孙悟空被准菩提带到灵台方寸山，俺老孙便从未知晓什么是恐惧，便是断筋裂骨、生命岌危，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孙悟空躺在地上，或许是因为力竭，或许是……因为吓得腿软，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
这三根毫毛，不至最危险的时刻，绝计是不能再动了。
“猴……猴子，我输了。”另一面，六耳猕也躺在地上，“你杀了我吧。”
孙悟空此时也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六耳猕道：“谁说战败就非要杀了你？俺老孙胜之不武，咱俩还得大战一场才行。”
“呵，呵呵呵……”六耳猕咯咯地笑着，眼角都溢出血来，“孙悟空，你的仁慈会害了你。”
孙悟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六耳猕就像望着自己一般：“哦？俺老孙的仁慈还有错了？”
“曾经，我也有与你一般的想法。”六耳猕望着孙悟空，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出生之时，便在一处山上，那里有漫山的桃花，还有数不尽的瓜果，对了，后山之中还有一个水瀑，看着分为瑰丽。
我原本以为，日后的生活便是如此，每日喝喝溪水，摘摘蔬果，同猴儿们一同嬉戏打闹，便可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生。
只不过，这一切的美好，伴随着天兵天将的到来而毁灭，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灭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毁了那美丽的桃山。
天雷滚滚，黑云密布，桃山上到处都是呼嚎的声音，到处都是乌血与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尸首，我奋力的嘶吼，喊哑了嗓子，掏干了力气，现实却没有丝毫的改观。
我亲眼看着我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成为天兵天将的战利品，看着桃山的火从一点连成一片，看着烟尘滚滚从山头涌上天空，看着世界一点一点的支离破碎……
我挣扎过，反抗过，只是我的挣扎、我的反抗，在侵略者的眼中，就像是笑话一般。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我就是一个猴妖，一个弱小而又可笑的猴妖，他们以我为乐，毁了我的家园，杀了我的家人，却让我睁眼看着，也只留下我一个人活在荒山。
我哭干了泪，望山漫山遍野的狼藉，漫山遍野的尸首，甚至没有办法安葬他们。
那是一种绝望，一种你从心底，就感觉没有任何可能的绝望，我感觉世界都没有了色彩，直到我师尊的出现。
他拯救了我，并把我带到一处叫做大雷音寺的地方，教我一身本事，育我一身德行，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要在雷音寺做个沙弥。
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师尊不见了，我也被责令赶出灵山，我曾试图反抗，试图对战整个佛门，可是我却依旧不是敌手。
我重伤之下被赶出了灵山，再一次失去了所有……
六耳猕望着孙悟空，眼睛里无悲无喜，却似蕴含了无数的沧桑：“孙悟空，你懂这种感觉么？”
孙悟空点点头，又连忙摇头，自己并非被赶出的灵台方寸山，也没有痛失家园，哪种苦痛他体验不来。
“不，你不懂，你就是不懂。”六耳猕叹息着，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数百年，“我曾苦苦寻找师尊，却如何也寻找不得，我想打上天庭，心中却有牵挂。”
“只有……只有杀了你，我才能代替你传经，然后返回灵山，然后找到师尊，然后打翻天庭。”六耳猕越说情绪越是激动，“你知道么，孙悟空，你必须死，你如果不死，那我的师尊、我的仇，一个也不能实现！”
孙悟空也没想到，六耳猕竟然还要这般凄惨的过往，只是他这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太过于简单粗暴了。
孙悟空挠着脑袋：“你想的事情，就是返回灵山而不被发现是么？”
六耳猕点头：“帝如来道法通天，我怕……瞒不过他。”
“你若是早说，那咱俩现在应该在喝酒，而不是大战一场躺在地上。”孙悟空撇了撇嘴，从身上拿出一张琉璃面具，“这是俺老孙下山的时候，从师父那里偷来的，呼做千面琉璃。”
六耳猕上下打量着千面琉璃：“这东西能瞒得过帝如来？”
“俺老孙戴着他，我师父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帝如来？”孙悟空拍着胸膛道，“信俺老孙一回，这玩意保证好用，你要是不放心……再逃跑就是了，以你的修为，要是逃命的话，应该没几个能拦得住你。”
六耳猕脸色，一阵红一阵紫，只感觉一阵火热，竟是有些错愕，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俺老孙这是第一见如此耿直的猴子，大兄弟，你赢了。”孙悟空看着六耳猕，却是不敢笑出声来，因为方才的大战，已经让他周身疲敝，若是一笑牵连着胸腹都得犯疼。
六耳猕点头，却是自己太过执拗，让事情少了回转的余地：“今日六耳猕已死，日后便多了一个弥燃和尚，孙悟空你动手吧。”
六耳猕既然要去灵山，那身份就必须隐藏，弥燃和尚的身份对他来说，实在再好不过，孙悟空扬起金箍棒，地面上顿时击起了一层血雾。
“孙悟空，多谢你的恩情，六耳猕临死之际告诉你，灵山凶险，帝如来也不并非大慈大悲之人，你日后多多小心。”
血雾落下，正见一二十多岁的小沙弥从中显出身形：“多谢施主恩赐，弥燃这便往西天灵山拜佛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