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晓未做休息,立刻去追跑远的贼人。那些贼人已经钻入一条峡谷。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谷,夏天应该有水道,但如今干涸着,地面很多鹅卵石,缝隙长出杂草,又有未化净的积雪,极不好走。还好只有这一条道,虽然吉晓已经看不见他们,但她相信他们跑不了多远。
果不其然,追了不到一分钟,吉晓就看到了贼人,她冲上去就是一剑,那贼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刺中背心,倒下。
前面的贼人听到动静,扔下货物,面对吉晓,啊啊大叫着。
吉晓冲过去和他搏斗。这里太狭窄,吉晓的长剑有点施展不开,几次都刺在了山壁上,擦出火花。
那贼人极为凶悍,挥舞着一把青铜短刀,虽然速度不如吉晓,但力道颇大,又加上他身上和手背上的甲片坚硬,一时之间,吉晓和他打得难分上下。
但吉晓很快另外找到了对策,她专刺甲片缝隙,一时之间,那贼人被刺得哇哇直叫,血流如注。但是那贼人悍不畏死,红着眼继续和吉晓缠斗。
吉晓心里烦躁,不想再和这贼人耗时间,于是脚尖点地,跃上石壁,双脚撑在两壁之间,想从贼人头顶绕过去。哪知贼人大喝一声,也双手双脚爬上石壁。
吉晓一剑戳下去,那贼人居然不闪不避,竟硬生生的用身体接下这一剑,并且双后握住剑身,还用力往身体里送。
吉晓被这一变故惊了手脚,她使劲拔剑,却带动那贼人的身子一起往上提。那贼人双手扣住剑,血红双眼圆瞪,已是气绝。
吉晓跳下崖壁,把贼人尸首往地上一贯,然后用手去抠贼人的手。但那贼人使出了全力,吉晓费了好大的力,才掰掉了贼人的双手。她双手握剑柄,一只脚猛踹尸首,才把剑从贼人身体里拔出来,但剑已经弯曲变形。
吉晓喘着气,心里一阵发毛。这批贼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之前那十个断后的贼人是,这一个也是。但吉晓还挂心着被抢走的货物,虽然不是唐家的,但她要积极表现一下。
她另一只手捡起贼人的青铜短刀,继续追过去。然而跑了没多久,她面前出现了三条岔路,每一条都有人跑过的痕迹。
“小样!”吉晓仔细看路面上的痕迹,在昆仑兵院里面有教,根据痕迹判断哪是真,哪是假。地上脚印呈现清晰的五爪状。很快她就判断有两条岔路脚印是假的,因为那两条的脚印的一部分是前脚掌深,一部分是后脚跟深,这说明跑进去一截路后又倒着跑回来,倒着跑回来就是后脚跟深。而真的那一条岔路脚印,都是前脚掌深后脚跟浅。这是跑步的正常姿势留下的脚印。
她顺着正确的岔路追过去,很快又是岔路,但依然是不走心的造假痕迹。之后又出现了几条岔路,吉晓都顺利辨别出哪是真哪是假。
走了许久,她再次追上了贼人的尾巴,并且,她远远听到了更多的欢呼声,她这是追到了贼窝了?吉晓放慢速度,现在敌人太多,她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啊。她决定先偷偷观察敌情,然后回去叫支援。
靠近出口时,她小心的朝崖壁上爬,站得高,看得远嘛。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峡谷出口,是一个山腹的盆地,里面的岩壁凿了很多洞口,从洞口涌出许多背上有甲片的贼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盆地中央是一个简陋的月老庙。
顺利扛着货物跑回来的贼人只剩下几个,他们把货物都扔在月老庙前的空地上,呜呜怪叫着,其他衣衫褴褛的老老少少欢喜的围过来,打开货物包裹,把所有货物摊在地上。
有人翻出了一包冰糖,他含了一颗,啊的叫一声,把那包冰糖高高举起,叽哩呱啦。
一个头上戴着野鸡毛的满脸沟壑的老人走过来,看了那袋冰糖,笑得浑身发颤,然后接过那袋冰糖,举过头顶,恭敬的走到月老庙前,把冰糖放在月老庙的石头楼梯上。
而那个发现冰糖的人,把口中的冰糖吐出来,递给身边的人。那人把糖含在嘴里兴奋得摇头晃脑,然后又吐出来,递给另一个人……如此传了一圈,直到冰糖化完。
那头戴野鸡毛的老人,则站在货物面前,挑挑捡捡,把认为最好的,都双手捧到了月老庙前的楼梯上。
抢回来的货物,吃的一堆,穿的一堆,器皿一堆。香料、珍珠、珊瑚珠、宝石、金簪等等财物一堆。
分门别类以后,头戴野鸡毛的老人开始分发,每人发一点吃的、一件穿的和一个器皿。金属器皿最受欢迎,其次是肚大壁厚的陶器(那本来是用来装香料的)。精美小巧造型奇特的瓷器反而不受待见。
分完了,大家把到手的东西拿回各自洞穴里,最后剩下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孤零零的留在空地。她浑身赤裸没披一丝布,手脚是真正的皮包骨头,骨头形状清晰可见。肋骨根根突起,但腹部肿大,她就像吉晓曾见过现实世界的饥民照片一样。
吉晓闭了闭眼,不敢再看下去。而后她突然想到,那孩子身上没有甲片,非常的像人类。因此她又睁开眼睛,打量那孩子。那是个女孩,只见她一只手捏着一块丝巾,一只手拿着一个白瓷彩釉长脖小肚酒壶。
她没有分到食物。
她走到老人面前,跪下亲吻老人的脚爪子。
老人叹口气,蹲下来,左右望望,见没人注意,快速从月老庙的祭品中拿出一小颗冰糖塞给女孩嘴里。女孩口含冰糖,拿起丝巾和小酒壶,飞快跑到一个洞穴,从吉晓的方向,刚好能看到洞穴里的情况。
一个更小的小孩躺在那里,吉晓的好眼力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男孩,有甲片,但是他面色潮红,骨瘦如柴,腹部肿大。
小女孩跑回来后,从嘴里吐出冰糖,塞进小男孩的嘴里。
小男孩睁开眼睛,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女孩捂住了他的嘴,又指指外面。
吉晓就看着小女孩和小男孩面对面傻笑,突然感觉脸上有凉意,是下雨了吗?她抬头看天,天空晴朗,青藏高原的天空比任何地方的都蓝得让人心醉。
吉晓口中一咸,那是脸上的凉意滑进了嘴里。
她悄悄滑下崖壁,往回走。
在峡谷的岔道口,她把笨贼的留下的真痕迹弄成假的,把假的弄成真的。如此改了几道岔路,她听到了同伴的声音。她一抹脸,又把**帽的两支耳朵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然后走到同伴面前。
“你们来得太慢了!”吉晓先声夺人,喝住他们。
那群女神马鞭商团的佣兵见到是她,说:“是噶公子的女护卫。你找到那群强盗了吗?”
吉晓苦恼的说:“没有。我被一个强盗缠住了,和他打了很久。”她举起她弯弯曲曲的剑,又举起贼人的青铜短刀,说“最后还是把他给杀了,但是我的剑成这样了。这是我的战利品。被他这么一缠,我就跟丢了。里面就像迷宫一样,我走迷路了,直到遇见你们。”
那群人说:“我们见到你杀的强盗尸体了。”
他们还是继续前进,想找到强盗,吉晓只好跟着他们又逛了一阵子迷宫。
见天色暗下去,吉晓不耐烦的说:“我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你们派一个识路的人带我回去吧。”
大家这才悻悻然回去了。
此时队伍已经走出那片山坡,到了一处地势开阔之处,安营扎寨。
吉晓回到唐之噶身边,举起她弯弯曲曲的剑,把她的经历说了一遍。唐之噶点点头,吩咐开饭。
唐之噶身为公子有特权,住在一座低调奢华的帐篷里。身为他的贴身侍卫,可以也住在这里面。
仆人送来了晚饭,吉晓和唐之横刀剑两兄弟摆案几。唐之噶是高几,饭菜最好。他坐在矮凳上吃饭。唐之横刀剑吉晓是短几,没有马扎,唐之横刀剑是跪着吃,吉晓是盘腿坐着吃。
今天的伙食不错,有肉。吉晓喝着肉粥,突然想到只有一颗冰糖的两姐弟,鼻头一热,两行泪滚下来。
唐之横刀见到吓了一跳,说:“咋啦?你是伤着呢?”
吉晓一抹脸,说:“没。”
唐之横剑问:“是因为剑吗?没事,我有多的,送你一把。”
吉晓心想,谢谢你帮我找台阶下,于是顺着说:“那是我亡父给我的遗物。”
唐之横刀说:“别担心,我看过了,只是弯了一点,回头找个铁匠锤锤,就直了。”
吉晓嗯一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唐之噶,也是郑尔雅,是社会学家,他回想吉晓回来说经历时,提到弯弯曲曲的剑时并不伤心,提到那伙贼人时,语言模糊而且快速划过。最重要的是,平时话多的她,这次报告经历异常简短。
他沉吟一下,说:“我去看了贼人的尸体,认出他们是穿山甲人。应该是从早年从蜀国逃出来的。”
唐之横刀问:“公子怎知是蜀国逃来的?怎地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
唐之噶说:“穿山甲人是五百年前,我们唐家专门培育出来的新人种。众所周知,穿山甲的甲片是名贵中药材,肉味鲜美,但是穿山甲口味太叼,身子又弱,人工不易养活。唐家为了扩大穿山甲的食谱,增强体质,并且让它们更听话,于是把它们和人类杂交,终过数代筛选,终于培育出有着穿山甲甲片和肉质、可以吃粮食、身体强壮、智商低但又听得懂人话的穿山甲人。唐家养它们直至40岁,甲片长得非常完美之时,再杀掉它们取甲片和肉。”
“呕——”吉晓吐了。
唐之横刀、剑两兄弟脸色苍白。
唐之横刀说:“我没听说唐家有穿山甲人为奴啊。”
唐之横剑说:“我听说穿山甲人不用干活,每个月挠个痒,掉下的鳞片换钱。”
唐之噶说:“蜀国先代皇帝锐意改革,废除奴隶制,禁止吃人。唐家家主响应号召,解放所有奴隶,并分给奴隶田地。这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但就算如此,蜀国的穿山甲人因为整体不会法术,智商不够高,只能干些体力活。若老了残了,也只能卖甲片为生。更有些喜食穿山甲肉的人,会偷猎拐卖穿山甲人。还有些道德败坏的穿山甲人,为了一些银钱,卖子给那些老饕。”
大家顿时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