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国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下个星期六我们有同学聚会,高中的同学都会来……你要来吗?”
李时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晃眼间,看到柜子里被封尘的复古笔记本,连带着一本现在看来略显幼稚的课外书。
手里的笔记本,如同一个时光机,将他带回了那个一直不能释怀的过去。即便当时的他只有十几岁。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藏着青春里所有的遗憾,全是关于一个人的。
时光荏苒,是他认为的与她最浪漫的联系。
那年,父母为了事业,把他送到姑姑家去,姑姑没有孩子,待他像亲儿子一般好。
不管是在新的环境还是以前的生活中,他都没有什么朋友,倒也不是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是那些与他一般大的同学走不进他的世界里。
他可以说出很多搞笑的话让同学们哄堂大笑,也可以做出很多不好的事情让老师咬牙切齿,可以活泼地在班里走动,可以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看漫画书……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新换的同桌是班里的学霸,出了名的好学生,虽然长得一板一眼的,但是说话挺有趣的,而且对他说的那些笑话和做的那些搞笑的事情都很买单。最重要的是抄作业的时候,不会像以前的那个女同桌那样,瞪着两颗大眼珠子瞅着他,然后再恶狠狠地夺过他手里的作业本。
有一天周末,他看见她在姑妈家后面养了一条小狗,真是稀奇,就过去逗她。后来,姑妈收养了那条小狗,她经常来看它,李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被吸引着。
虽然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打游戏,习惯了一个人骑自行车四处游走,可要是有人愿意陪他玩,他必然也是开心的,更何况是一个他认为很不一样的女生。
即便他平时有多“不拘小节”,在那个年纪,有一种和女孩子相处的含蓄情绪仍旧存在于他不知道的地方。
当她说起他的名字很浪漫,和那天的风景一样浪漫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开心却又不好意思(那种不好意思又莫名地让他反感),他才不打算理她,骑了车就走。
小小年纪的他,懵懵懂懂知道男生女生之间会存在一种叫做喜欢的东西,同学们总爱在班里说他喜欢她的之类话,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他做了全世界最搞笑的事。他厌恶那种感觉。
可是看到她生气地转身走了,他忽然又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你有在听吗?”他忘了电话还没有挂断,思绪却在那零碎的记忆里走了一圈。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没……没有了,我明天去机场接你。明天见。”说完,电话那头便匆匆挂了电话。
李时光烦闷地把手机扔在地毯上,他还在为自己高中时做的那个决定后悔不已,因为那件事在这五年里从未被斩断过,因为那个对他执着至今但他并不喜欢的女孩从未离开过。
“写日记是小女生做的事,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可是看到你以后,我就突然想这么做了,这样以后不用像以前那样拼命回想你和我说过什么话,当时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李时光看到这里,便回想起那年夏天,在教室里,与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
早在军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并且认出了她,暗自在心里窃喜。纠结着该怎么和她搭话——是先和她道歉,还是以新的自己与她重新认识。
在初中,他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能够离她近一些,他知道以她的能力,一定会考到华一,所以他把华一当成了目标。
一个星期的军训,她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她站在前排,总喜欢低垂着目光,死气沉沉的模样一点没让他对她有半点乏味。
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听说姑父把酥白煮了以后,第一次和他们大吼大闹了一场,为此他还被远在异国他乡的父母打电话来训了许久。
既已成为事实,他只能接受。在看到她在姑妈门前跑开时,他也跟着跑了出去,想去说点什么,让她不至于太难过,朋友都是这样的。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恶狠狠地把他推到在地,就好像这事是他造成的一样,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冲她骂道:“你有病啊?”
她也不留情面地对他说了:“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活该没朋友。”
李时光忘了他后来有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只记得他当时哭了,只留着眼泪,没有哭出声音。
这次的矛盾发生后,直到姑妈家在城里买了房,他们搬了家,他和她都一直没再说过话。
上了初中后的李时光,依旧没有朋友。进入青春期的他已经慢慢懂得孤独是什么东西。
心里的空位被过去唯一的朋友填满,他把她当成方向努力着。
进了华一,他如愿再次见到了她,并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为这种喜欢他既兴奋又心慌。
那天军训完毕,同学们都回到教室里,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巧就和她的目光相遇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让他开心了许久——他意识到她在盯着他。
李时光郑重其事地把笔记本放进旅行包里,告别了父母,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在飞机上,他手里仍捧着那本笔记,读到“那天晚上我背着她绕着操场跑了一圈,我故意跑慢,想让她在我背上待久一点儿,可是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很高兴……”
他依旧不敢主动和她说话。直到高二上册的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其实也是他制造的,他知道那个周六她被迫留校,特意去的教室。走到教室门口,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跑到他的位置上,不知要干嘛,他心里想到那本记着关于他的情感纠结的笔记本,明知进去会让她尴尬,他还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说她是在找王忆之的物理笔记,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他紧张得缩成一团的心,总算可以放松了点。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两天的笔记补完,纠结了许久,最终鼓起勇气把笔记递到她面前,然后假装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话。
她接受了本子,却并没有打算和他多说话。李时光心有不甘,盯着她看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里写满疑问。
李时光才不得不开口说了一句:“你变了好多。”
她回之只是一句“你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