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汪淑惠没有多说什么,她镇定如神。
小林君的突然出现似乎并没有打破她往日的常规,她是一个非常温文尔雅、而又非常懂生活,有品位的女子,她对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合理妥当,小林君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但同时又充满着一点点美好的憧憬。
直到某一天,他从昔日同事东哥的口中得到了属实——“我外甥女喜欢坏人,而你偏偏是一个好人。”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绝方式。小林君还没找机会向汪淑惠表白,就已经落得个胎死腹中的结局,这样的打击无疑是给所谓的好人当头一棒。男人老实点并没什么过错,但是如果太老实巴交,那么在女人的眼里就连那些戳之以鼻的渣男也比老实人好过上万倍。
人是很实际的动物,既可以被表面的一层东西所迷惑,同时也会看清这表面的一层东西。
难道老实人就活该得不到属于自己的一段感情?
“你各方面都非常优异,为人也友善,人品更不用怀疑,经济条件嘛不算太差,为什么不买几条金项链银戒指戴戴?别以为老土,听我的,我保证她对你会另眼相看。”这也是东哥曾经对他说的话。
过来人说的话一般都非常灵验好使,如果能够多多学习,那么离成功就会更进一步。
但是小林君并没有佩戴金银首饰的习惯,也不是买不起这些昂贵之物,他的为人就是这样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并且他坚信淑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生,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现在这个社会好人难做,这既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缺陷。”东哥那张嘴巴向来有说什么说什么,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只不过他说的句句属实,做为朋友他自然不会劝他放下这段感情,而是要他进行一系列的自我改进,男人要想学做“坏人”,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小林君的觉悟不算太差,哪怕他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在警察局做机动联队的编外人员,那也丝毫不会影响追求爱情的权利,若要想赢得伊人的芳心,就必须学会从厚脸皮开始,这跟自身的经济以及其他原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放下一切所谓的尊严,也许这样至少会有很多机会去相处和了解对方。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即使做到了隔三差五去美甲店兴致勃勃的探望她,但又能怎样?她坐着,他站着,她忙着,他望着。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说过话点来点去还不及一百来句,甚至更离谱的是两年来他从来没主动去约过她,换句话说这是对她最大的无礼,这要是换做旁人在场简直要被这个“宝器”活活气死。
他的内心过于胆怯,他害怕被拒绝,害怕失败,所以从未迈出这一步。这也是所有内向男生的通病——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时,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机动联队责任重大,所有队员几乎全部活跃在第一线上,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推辞借口,工作?工作!难道为了工作就可以不谈恋爱了?他的头摇着像个拨浪鼓一样,每当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将身子缩成一张弓,每每看着她的照片对其思念,眷恋。
“你先走吧,我这里还要忙很久的。”也许她是出于好心不愿让自己这么苦等,也许她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思来想去,也正是那个时候开始才怀上了轻微的恋爱恐惧症,总是把一个人的说和做太当回事,从而导致将事态转向偏激的一面。
两年来他也曾试想过将她从自己的记忆中抹掉,可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尝试着去忘记,忘记她,忘记这一切有关于她任何点点滴滴的事。可是他失败了,伤心之余是绝对不能借酒消愁的,因为借酒消愁愁更愁。他不会愚蠢的像个酒鬼一样每天买醉,又或者刻意在往日的穿衣着装上更换风格,从而看上去让自己显得特别张扬个性。再或者像其他同事一样跟着学起抽烟赌牌去做大保健,试问沉*淫在灯红绿酒的花花世界里让自己彻底麻醉彻底堕落就能将她忘记吗?
不,不可能!在这点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晚上有空吗,来兴唐街m3酒吧喝几杯,今天晚上淑惠也在,记住穿的得体一点,别让她老觉得你穿的像个土包子似的。”东哥的一个电话,让原本已经在工作上忙疯的他得到了一丝缓解喘气的机会。东哥虽奸,但却是个热心肠,像这样的机会对于一个追求爱情上稍微有上进心的男生来说无疑是自己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东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恐怕去不了。”小林君电话里说道。
“去不了?”东哥的脸上呈现出一丝疑惑,抽了几口芙蓉王香烟又接着说道:“兄弟别懵逼了,我特地把淑惠叫出来的,桥已经铺好了,就看你怎么走了。”
小林君:“我真去不了,东哥,今天局里有事……”
东哥:“好办啊找人顶一下呗,实在不行卖班也行啊,上班重要还是谈恋爱重要?别秀逗啊,拿着那点微薄的酬薪那么拼死拼活你到底图什么啊我问你?晚上一定要过来!”显然他已经没有当初的那份耐心,并且也对小林君失去了信心。他哪里知道他所认识的小林君怎么会那么顽固不灵,脑子转不过弯来。
小林君:“今天有特殊任务,我绝不能擅离职守。”
这时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本来看着就一根筋,也的确够忙的,算了吧。”
然而电话并没有挂断,不知道为什么又传来东哥的声音:“一根筋倒没什么不好,因为他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比较忠,对父母对爱人对家庭对朋友忠实是一种美德。这种人比那些当兵的还要守信用,哈哈至少你可以放心他一辈子都不会背叛身边的人,比如说结婚后在外面找女人……”随后‘嘟嘟嘟’的传来挂线声。
小林君听后心里久久未能平静,他紧紧的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嘴唇抖动,眼眶里堆积了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拳头握得发出‘咔咔’声响,仿佛要冲着整个世界咆哮!
“你跟淑惠比起来,在社会阅历方面的确比她要少的多,她可是遍地跑的人,这对于一个美甲师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要不这样吧,你也别泄气,我呢再给你介绍个女孩子,也是我表亲这面的。”过了半个月,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出现了东哥发给他的这句话。显然这一切看似结束,却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路边的流浪歌手翻唱起了曾经那首经典的薛氏情歌——“我后来都会选择绕过那条街,又希望在另一条街能遇见。思念在逞强,不肯忘,怪我没能力跟随你去的方向……”他捂着心窝,痛的几乎快要崩溃过去,手指甲死死的掐陷在巷子的墙壁上,却落下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巷子外面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灰色,犹如五十年代复古的黑白老电影,周边不时闪烁着胶片的黑点,路过的人群却从来没有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各自不同的表情,他们都在赶着不同的路,忙着不同的事。
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条街,再也没去过巷子里的那间美甲店看望她,兴许真的需要一段时间缓冲,也许很短暂,也许会长久,然而他渐渐的学会了一个字——忍。
痛了那么久,也不该一直落着,回过神来的他试着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一双熟悉的脚呈现在跟前。
“淑惠?”他险些叫出声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有些引以为然。店门外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不时的溅到了他的手上,脸上。
淑惠俯下身子给他撑伞,并取出兜里的纸巾擦了擦他的脸颊,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逞强,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谈谈?你这个人总是刻意的在独自扮演着角色,这让我捉摸不透知道么?”她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关怀和心疼之意。
“我……我没事,你莫要过来。”退魔猎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手掌心的颜色变得更为黑暗,犹如被打翻的墨浆。
“把面具摘了吧,你看你脸上全都湿了,这么大的人怎么都不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望着她那股深情而又关怀的眼神,他似乎没有任何能力去抗拒,可是他受不了她对他的好,她的好,他早已承受不起,也不敢再去相信。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自欺欺人那么久?
“抱歉我想我不会拿下面具,永远不会!”他眼瞅了瓯月一眼,瓯月那双纯真善良的眼睛似乎在向他伸冤,自己并没有将他的真实身份透入给淑惠。
淑惠柔声道:“尽管你戴了面具,留了长发,但是从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出是你了,别来无恙——林琅。”
退魔猎人全身的毛孔几乎一下子倒竖起来!如果有一条缝,他会选择钻过去避一避。
淑惠向他走了几步,可是他却胆怯的往后撤离。
淑惠丝毫不惧毒药威胁,将他轻轻的扶起坐下,又道:“你消失了一年多,我当时在想也许你不会再回来,或许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他冷冷的说道。
淑惠轻叹了一口气,林琅犹如一个天真的孩子般在她面前尽情的撒谎,但她却了解他的为人,瓯月和阿莲知趣的上了二楼勘察外面的情况。
淑惠看着他这一身装扮,铁定知道他因为是经历的某些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一个人如果永远戴着面具做人,或许到了某一天已经找寻不回自己真实的面孔。她伸出那只肤如玉脂的小手想要取下他那张佩戴许久的面具,却见他即刻闪避了一下。
“你迟迟不肯摘下面具,是否对过去还有些放不下?”她轻轻的问道。
“我们又有谁能够真正放的下过去的一切?”林琅反驳道。
淑惠摇了摇头,林琅也知道她一定会摇头。但却不会及时作出反驳,因为他不会跟女生辩论,辩论的下一步就是争吵。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所以也不必要存在着争吵。
淑惠又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没必要一直执着着,我是过去式,你也是过去式,不是吗?”
一个女人的心理年龄永远要比一个男人的心理年龄成熟年长,这点永远不能否认。面对曾经眼前这个自己喜欢许久许久的女子,林琅竟然有些无言可对,不过无言可对也好,他喜欢静静的听着她讲话,仿佛听她讲话那就是一种精神享受,深爱一个人会深爱她的全部,并且总会自私并骄傲的认为全世界最优秀最美丽动人的女人莫过于此。
或者他的确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并且熟悉他是谁,可是面对淑惠,他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够面对面与她交谈,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见她,有些话是烂在肚子里好些还是选择说出来舒服点?
“你是对的。”这时他摘下了久违的面具,那张熟悉而又久别的面孔再一次呈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容颜既不俊俏也不丑陋,他五官最精致的地方莫过于那挺拔的鼻梁,以及左眼的单眼皮,天庭饱满的额头总给人一种阳刚之气,总爱将鬓角下的胡须留着,并时而修做边幅,那一张看上去有点像日韩偶像剧里的面孔在岁月的打磨中也渐渐变得沧桑稳重。
现在的他一席黑衣装束倒更像是一名孤胆英雄,殊不知冰冷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炽热的心。
“我曾听东哥说你喜欢坏人,是吗?”他的语言似乎变的有一丝质问。
“坏人也好,好人也罢,又有多少精力去揣测?”她自我感觉也已经显得不再年轻,哪里还有曾经那几年激情澎湃的岁月。
“你告诉我,在你眼里就因为我是所谓的‘好人’所以就没有半分机会?”林琅不甘的问道。
淑惠停顿了一下,缓缓又道:“过去的我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少女,虽然我没办法正面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走心。”说到走心,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的到?如果在爱情上可以分出胜负,那么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输了。
“可是……淑惠,我……我始终不能将你忘却,我不能,真的不能。”林琅显然带着一丝不甘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懂。”这次她主动握着他的手莞尔一笑的说道,“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将我藏在心里,谢谢你,林琅。”爱藏的越深,痛的越深。她微笑着流出了眼泪,林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着她,也是时间最为长久的一次,她右眼尾处的那点情人痣,是她的一个标志,有痣的女子更让人值得怀恋。他学着像个落末的绅士用手轻轻的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珠,然而自己也早已压制不住流泪的欲望。
可是好景又怎能持久?他一手捂着肚子,却略感腹中绞痛,几欲断肠!紧接着冷汗直流,他几乎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剧毒再次发作兴许已经让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如黑蛇般的经络条纹已经遍布他的脸庞,鼻子里冒出了黑血,他无力的擦着,擦着,止也止不住。
淑惠哭泣道:“你不要死,林琅,你不要死!”紧紧的抱着他继而不断的抽噎着。
“淑惠……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你和我,咱们都成了……小老头、小老太太,你说要带……带我去流浪天涯海角,我……还是义无反顾的牵着你的手和……和你……你一起走。”
她的眼泪一点一滴的滴在他的脸上,就像那童话故事里的美人企图用自己的眼泪去唤醒僵死的野兽一样,可是却无济于事。
……
“小林君。”忽然有人在传唤他的名字。
“谁……”
“小林君。”又一次听到有人在叫唤。
“瓯月?我……我这是在哪里,天堂吗?”退魔猎人微微睁开双眼,却发现淑惠不见了,第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瓯月的怀里裹着皮衣,依偎着像个稚童。他有些惊疑,手掌间的毒素也只是仅仅正蔓延到了手腕处,不禁惊奇的问道:“瓯瓯,这是怎么回事,淑惠呢?有没有看到淑惠?”
瓯月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皱着眉头疑问道:“天堂?我还地狱嘞。”她调皮的说了一句,又道:“淑惠?谁是淑惠?这里没有第三者啊,咱们先前来这里避难,你却中途昏死了过去,我只好让你躺在我怀里歇息,我是一边勘察敌情一边观察你的气息,感谢耶稣你还活着,吓死我了。”
退魔猎人的瞳孔里出现一丝惊异的目光,呆呆问道:“没有第三者?不,绝对不可能!这里明明是雨花斋三十一弄七号,我从前常来这里的。这家店就是淑惠开的adanail美甲店啊。”他努力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的情况,这里确定以及肯定就是美甲店的位置,可是他眼前看到的情景确是一片废墟!天花板上的吊灯早已经落在地上破旧不堪,往日办公用的美甲桌也早已布满灰尘,以及店门口的广告牌也早已显然不复存在,他的心几乎在打颤,在冷缩。
瓯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淑惠是谁,但我看你对她挺关心的,想必是你的心上人吧?这周边的店面都早已腾空了,这里也不例外,除了咱们两个,没有活着的人。”
“我曾试图将她忘却,也曾试图避开这条老街巷弄,没想到……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淑惠……淑惠,淑惠!”这一刻内心痛楚不已的他几乎失落的垂着头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