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阴,天空无云,耳边无风,气候湿冷,心情糟糕透顶。
茫茫雪山之下,层层叠叠的积雪将村庄掩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银白。
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驶过,将冬雪覆盖住的路面镀上一层薄冰。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刚哥想要送我,特意请假回来。此刻,他站在我面前渡来渡去。双脚摩擦着光滑的路面打着呲溜,玩的不亦乐乎。
“刚哥?你无聊不?”我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不无聊啊!”他对着我傻笑,脚下依旧在原地不停的渡来渡去。
“你开心就好!”我叹服。
“那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人生短暂,理应及时行乐。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乐而不为呢?”
“我感觉,你能开心一辈子!”我对此深信不疑。
他哈哈大笑,“必须的!。”
客车从山那头而来,刚哥从很远处便开始挥手。我问他:“那么远呢!你着啥急?”
刚哥一脸认真的告诉我,“挥手晚了,客车刹不住!”
“我去,那也不能滑出几十米吧?”
刚哥不理我,继续挥手。我则站在原地等待。
客车越来越近,在我们五十米外便开始减速,走近身来,卷起一层浮雪。它在十米外刹车,又从我们面前滑出十多米。
刚哥拽着我快速往前跑,两人气喘吁吁的上了车。
山路多急弯,兜兜转转绕过一座座山岭。平时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却因为路面太滑,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我们两人在站前下车,远远看见涛哥跟蚊子已经站在车站等候。
他们走近身来,涛哥蹙眉问道:“大林哥,你这衣服有够丑的!咋跟个劳改犯似的?”
我皱眉,“军装,不都这样吗?”
蚊子仔细的打量着我,满眼不解的问:“大红花呢?当兵不都应该带大红花吗?我就说差点啥呢!”
“应该有那玩意吗?”刚哥凑近身来,满脸不解。
“电视上不都是那么演的吗?难道,你们都没看过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衣服真心的丑。”涛哥打算了蚊子,不禁一阵唏嘘。
三人一起点头称是。
“要想生活过的去,别怕身上带点绿,你们三个三炮没听过吗?”
“听过!”刚哥点头。
“问题是,你这绿的太透彻了,从上到下全是绿,都绿到脚后跟了。”
我对他们的嘲笑不屑一顾,满脸骄傲的说:“大哥内裤还是绿色的呢!你们想看不?”
我心想:“你们尽管笑吧!反正,大哥是接受命运的嘲讽了。”
那一夜,窗外北方夹杂着地上的积雪,不停的拍击着玻璃窗户。风呼呼的吹,扽咕咚咕咚的喝酒。
我们四人同住一个房间,喝酒聊天。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却越说越起劲。刚哥一瓶啤酒下肚,从头红到脚。第二瓶下肚,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涛哥陪我喝到很晚,蚊子不怎么说话,从头到尾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说起刘文曦的时候,涛哥叹气深感惋惜,提起李小龙时,涛哥恨的咬牙切齿。
一夜无眠。
凌晨五点多,窗外的天还未亮。
我们四人穿上衣服,动身前往火车站。
到达火车站时,车站里早已挤满送站的人。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几人成团,双人成对,互相道别,相互叮咛。
蚊子与刚哥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我的身侧,涛哥正蹲在地上把我的箱子打开。
我问刚哥,“你买那么些水果干嘛?路上坏了咋办?”
刚哥则一脸平静的说:“丢到雪堆里冻上,以后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化冻在吃!”
“我靠,这是什么神仙逻辑?”我心里暗骂。
涛哥抬头,一脸震惊的望着我问:“大林哥,你这皮箱里,怎么连个毛都没有?你咋啥也没带?”
我笑的有些心虚,心中难掩苦涩,强颜欢笑的说:“这不我都算到了,你们肯定要给我买东西。装多了,你们的东西放哪?呵呵……”
离家前一晚,父亲伶仃大醉回家。母亲与父亲吵的不可开交,父亲越吵越起劲,母亲越吵越生气。两人折腾了一夜,最后吵累了分头而睡。
出门前,父亲依旧躺在炕上昏头大睡。母亲无暇顾及我,便哄着弟弟边收拾着大战后的战场。
我兜里揣着五百块钱,离开了家。
临行前,我去找姑姑家的哥哥取经,哥哥身穿护林员的黑色大衣,头发短的漏出头皮。
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林林,记住一句话,少说话,多干活,枪打出头鸟,棒打愣头青!”
我点头,受教出门。
此时,喧闹的车站里,人山人海。几百人挤进车站,人挨着人,几乎已经无处落脚。
人群中有人落泪,有人强颜欢笑,有人泣不成声,有人沉默不语。
家长的不舍,老人的声声叮嘱,不绝于耳。
我是他们之中的独树一帜,没有父母的叮嘱,没有亲人的送别,只有同学间的不舍。
广播里一遍一遍提醒我们离别在即,这些年轻的孩子即将奔向五湖四海。
我们在车站正中集结,分队,点名。送站的亲人站在外围张望,挥泪,声声告别。
围栏里我们忍不住回望,围栏里他们不停挥手。
风很大,我迎风落泪。
天很凉,我冷暖自知。
此去两年,我们便是两个人生。
自此一别,我们便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