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厅中“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两个火盆,暖意流畅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玉煞着一身嫩黄色薄质拈花裙,三千青丝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在脑后,其余的青丝随意地披在身后。
素静典雅,清丽逼人。
这样看上去,让人不禁想到她也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女子而已。
玉煞独自一身清爽地坐在桌前,她的身前,是一桌满满地珍馐佳肴。
玉煞承认,自打她进了王府这两年来,靖王从来都未曾亏待过她。
除了让她单独住在人少的别院,平日里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按着王妃的用度来。
每次入宫,他都会在人前轻轻地挽着她,嘘寒问暖,给足了她这位“王妃”的面子。
尤其是在半年前,自她与罗云嫣屡次被那位比她还小的姜贵妃唤进宫后,平白无故得了几顿教训。
靖王每次都会亲自来接她回府。
喝下药后正常的饥饿感传来,提醒着玉煞,假的就是假的。就如同镜中月水中花般,早晚都会消失。
玉煞嗤笑一声,正准备执起筷子。
“小姐,小姐。”夏儿兴冲冲地一下子推门跑进厅内,突入其来的冷空气令玉煞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几下。
“对不住小姐,是夏儿鲁莽了。”夏儿见自己闯了祸,急忙转身关上门,下跪赔罪。
“无妨,起来吧!”玉煞轻声道,这不是夏儿的错。
她如此羸弱,该怪谁呢?
除了柳青,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怪谁。
夏儿站了起来,整个人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玉煞漫不经心道,然后用筷子准备去夹一块酥肉。
“小姐,夏儿听院里的人说,王爷往别院这儿来了,一会儿就到了。”夏儿一脸喜意道。
“哦。”玉煞眸光微动,最终还是恢复了平井无波。然后将酥肉送进口里,细嚼慢咽后才对一脸着急的夏儿道:“为我更衣梳妆。”
“是。”夏儿一脸喜意道,小姐终于想通了,准备挽回王爷了。
由于时间太赶,玉煞只草草地在身上披了那件米白色披风。
但脸上已经粗略地上了妆,将脸上的苍白与虚弱全部掩住,就连微微凹陷下去的双颊也用粉修饰了。
不去刻意瞧,根本就瞧不出来。
一盏茶后,玉煞重新端坐在桌前。
门大敞开着,寒风不时地灌进来。玉煞蹙眉,掩在披风下的玉手微微颤抖。
她的身旁,身侧,乃至身后,多多少少地站了十几人。
她的身前,照样还是一样的菜色,而她,已经恍然一新了。
此刻,她画着无比精致的妆容,给人一种她无时无刻不活得精致的错觉。头发全部挽在脑后,只用一根玉簪别住,又显出几分素净来。
桌上的饭菜冒着缕缕白烟,不用猜就知道已经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拿去热过了。
玉煞安静地等着,没有丝毫欣喜,有的只是按照规矩等待。
直到赵靖宇一只脚踏进厅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部跪在地上喊了一声“王爷”。
玉煞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到赵靖宇一米处,止住步子道:“若是妾身所记不差,王爷这是第二次踏进妾身这院子。第一次好似还是两个月前,王爷为着那贱人来质问妾身呢!”
玉煞无声地笑了,看着眼前依旧温文尔雅地男子,笑得越发张扬。
赵靖宇无言,蹙着眉头看了看屋内的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语气依旧清朗,神情依然温润。
“是。”丫鬟婆子们恭敬地行了一礼,鱼贯而出地出了门。
“夏儿留下。”玉煞拉住经过她身旁的夏儿,语气不容置疑道。
夏儿察觉到玉煞撑在身上的重量,敛下诧异地眸子,无声地留下了。
玉煞不再理会赵靖宇,而是自顾自地笑着转过身,撑着夏儿的手自然而然地坐回桌旁。
赵靖宇见玉煞如此坚持,也不以为意,只是转过身关上了们。
玉煞见状,眸光一暗。当赵靖宇转过身时,她已经敛下了失意,恢复了笑意。
“本王听说你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赵靖宇紧紧地看着玉煞,语气中有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担忧。
“王爷,才不过两月不见,您的眼睛就已经盲了吗?”玉煞抬了抬颚,示意他看看身前。
赵靖宇闻言,这才注意到玉煞身前的珍馐佳肴,顿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妾身倒也不介意,只要日后王爷您心不盲就好。”玉煞补充道。
“罗云清~”赵靖宇出声喝道。
脸上的温文尔雅终于被玉煞三言两语给弄没了。而房间中的第三人夏儿,吓得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嗯,托王爷的福,妾身一切安好,王爷不必特意问候妾身。”
玉煞笑灿如花,眸子里暗潮汹涌。
赵靖宇黑着脸,看着眼前生龙活虎,还有精力与他争吵的人,那里像暗卫报告的那般模样。
最后,他直直地气笑了。
朗朗如一泓清泉的笑声响起,玉煞顿时变得恍惚起来。
她记得,一年前与他去护国寺祈福。罗瀚文派了杀手来取她这个叛徒的命,最后她与他双双掉下山崖。
山崖下,他明明腿已经好了,但在她的面前还是选择隐瞒。最后,她背着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那时,在她的背上他就是笑得这般风光霁月,朗朗清润。
可惜,物是人非。
那就是她做的一个梦,而梦……总会醒的。
“王爷可还有事?”玉煞平静道。
见对方已经是一脸赶人的表情,赵靖宇的脸色微微停滞,过了好久才到:“证据已经到手,记得你我的约定。”
“王爷放心,妾身一直都记得。”玉煞低声道。
赵靖宇最后深深地看了玉煞一眼,意味不明,转身出了房间。
见赵靖宇离开,玉煞整个人一松,额头上以可见的速度冒出一排密汗。
“小姐~”夏儿连忙上前扶住玉煞。
…………
罗清原本打算在城主府住一日之后就去郊外的营地,但人算不如天算。
在第二日一早,罗清牵着金宝才走到城主府门口,就见霍老头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板车上扒拉下来。
看见罗清,立马朝着罗清招招手。李莽和小山子也跟着笑,唯秦三摆着个脸子,对着罗清横眉冷眼。
顿时,罗清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刻霍老头就对着罗清喊道:“罗清啊,快来帮忙,东西实在是太重了。哦对了,你的东西老夫也顺道给你收拾带来了,不过老夫也没啥耐心,所以就直接将所有的………呃……你自己去搬吧!”
说着指了指一个不大不小,且用床单包裹着的东西,然后直接让几人给他搬了。
罗清:………
看着将自己的东西被霍老头一股脑地塞进被单里,也不知是该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
一直以来,她在军营里做事都很小心。身上更是不敢踹一丝半点与女子相关的东西。就连裹胸布每次清理玩之后就被她弄进衣裳夹层里。
而如今倒是地亏了这个决定,要不然马甲就要捂不住了。
“霍叔,您们这是……”罗清指着板车,小声道。
“营中的将领都来了这里,咱们做为火头军,自然是得过来做饭了。”霍老头没有看罗清,而是睁大眼睛一个劲地瞅着城主府的排场。
就这样,罗清跟在霍老头身后,偶尔帮秦三几个打打杂。
直到大半个月过去了,罗清大多数空闲的时候就待在房内,很少在府中闲逛。就怕遇见周深,她怕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见面,但罗清清楚,周深每晚都会在她的房间外默默地站着,直到她熄灯休息,他才会离去。
罗清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有很多话想和周深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止戈在青城那一战,导致他在军中的呼声越来越高。岑溪经常来找罗清,和罗清说些军中只有小部分人才能知道的事。
军中的奸细还是没能抓住,尽管叫人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以至于古将军将所有的作战布防权全部交给止戈,让他随时调整作战计划,其手下的十几个将领全权配合行动。
止戈也不负所望,仅仅只用了半个月就将剩下的婺城,玉城两城被破了。
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涨,逐渐有燎原之势。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是罗清第三次在这个世界过年。
第一次她很幸福,身旁有云梨小瑾儿陪伴。第二次她很孤独,她一个人带着金宝游荡在白沙城街道,不敢回家。
第三次,很热闹,但还是有一些怅然若失。
傍晚,营中简单地举行了一次庆祝拿下三城的篝火晚会。由于粮草不足,每个人只得两个白面馒头,一碗酒水。
尽管很少,但大多将士都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毕竟平日里除了喝稀粥,就是啃粗糙刮喉咙的馍馍。
从西境抽出的援助军营所有的人加起来将近五万人。所以天还未黑,罗清就已经先行占了位置,她坐在众多篝火中的一堆小篝火旁,她的身旁是一个陶瓷碗。
篝火周围坐了好一些人,但罗清大多都不认识。
高台两侧,有序地摆放着许多的座椅,许多在军中有一定的身份的人都是坐在那儿。
止戈是,韩瑜是,就连柳青也是。
而更令罗清诧异的是,霍老头也在其行列。
四处一片嘈杂,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征战太累了,将士们敞开了胸怀咧开嘴大笑着。
没有等多久,古将军很快便走了出来。只见他手一扬,原本还十分嘈杂的军营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讲了好大一堆振奋人心的话。罗清看着身旁的将士们越听越是激动,慢慢地也理解了。
这一场平叛之乱让许多人失去了生命,失去生命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身旁某一个人的朋友,亲人。
触动在所难免。
罗清很是佩服地看着高台上的古将军,知人善用,更是懂得如何稳住军心。
怪不得是能从八年前文臣武将一战中安然无恙退下来的将军,能做上他那个位置的人,可见一斑。
罗清渐渐走了神,后面古将军说里什么罗清没有听到。只听周围的人突然开始大声地议论起来,隐隐中罗清听到什么“战将军”“止戈”等。
罗清下意识地朝着高台上望去,古将军已经不知在何时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止戈那俊逸挺拔的身影,整张脸严肃得别人欠他钱似的。
而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明黄色的东西。
等等!
罗清再次仔细地瞧了过去,止戈他……竟然没有用面具掩面!!
而且,他手中握着那明黄色的东西好似………是……传说中的圣旨!!
卧槽!
罗清觉得有一些诧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居然亲眼见证了猪脚开始大肆掘起的开幕式,好激动滴有木有?
她随意地拉了拉身旁一跪着的陌生大叔的衣袖,问道:“这位大哥,小弟耳朵不怎么好,刚刚古将军说啥了?那上面咋突然冒出一个小白脸出来啊?”
为了套话,罗清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
“小兄弟,这可不是你能瞎说的。那上面那个可是止校尉,铁骑营的那个止校尉。”陌生大叔小声提醒道,像是怕罗清记不住似的专门重复一遍。
“哦,那到底怎么回事啊?”罗清道。
“是这样的,刚刚古将军说止戈不是止戈,止戈只是他的化名,止校尉的真名叫战无燚,是曾经那屡战屡胜的战站老将军的亲孙儿。”
“哦。”罗清了然地点头,“还有呢?”
“刚刚古将军拿出一个圣旨,是朝廷快马加鞭送来的,止校尉被授封将军了。如今在军中地位更是首屈一指,直接与古将军并躯而立里。”
“哦。”
惊讶之后,罗清便不觉得好奇了,这些事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位大叔原本还要说,但高台上的古将军招呼了众人举起手中的陶瓷碗来,喝了声“今儿个晚上,咱们干一杯。”
那位大叔这才作罢。
罗清跟着众人站起神来,由于她在女子中高挑的身高在男人中算矮的原因,罗清直接被站起来的人潮淹没了。
罗清朝前举起自己陶瓷碗,很快便有人上来倒了。
古将军在高台上很又气势地喝了声“干。”
“干。”众将士齐声回应道。
一碗酒过后,只听“怦~怦~”地一大片砸碗的声音传来,似海浪一般,从前方响至后方。
五万多只碗,太浪费了吧!
罗清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