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未能竣工的庄园

  一阵带着春意的微风从窗口窜进书房,夹着丝丝湿气和寒意。

  书房内,烛台上火焰跳动。墙壁上挂着某些知名书法家的题字与书画,到处摆放着牌匾,看上去着实有些诡异。

  两个由红楠木拼接而成的书架并排着立在西南方一角,斜对着窗户。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游记史书皆在列。

  书架前摆放的案桌由梨花木打造而成,其表面涂了一层薄薄晶莹剔透的蜜釉,一眼看上去让人很是舒心。

  书房里正上演着这样一副场景,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和谐地坐在案桌旁品着香茗。

  白烟袅袅,茶香四溢。

  罗清如牛饮止渴般一口饮不足一口的茶水,咂咂嘴巴,顿时一阵茶香萦绕在唇齿之间。

  于是罗清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虽然罗清还是觉得有些口渴,但终是止住了倒第三杯的想法。

  魏延嘬了一口香茗,闭上了眼睛回味了一番。再睁开眼时见罗清如此豪饮,忍不住出声道:“老夫这可是雨前龙井,需在谷雨前夕及时采摘晾晒,并经过好几道复杂严苛的工序也才得了这二两。你如此牛饮着实浪费了些。”

  罗清放下手中的白玉小盏,笑嘻嘻地道:“魏师傅不早就知道了么,我这人不懂茶,只管好喝不好喝,解渴不解渴。”

  “罗小友还是如同往日一样,一点儿也没变啊!”魏延眉眼含笑道。

  “魏师傅也一样,还是一样的会享受生活。”

  “罗小友是何时回来的?”

  魏延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将手中的白玉小盏放下,见罗清意犹未尽,提起茶壶又给罗清满了一杯。

  “就两三个时辰前吧!”

  罗清单手执起小盏,小小地嘬了一口,觉得甚不过意,于是再次一饮而尽。

  “你这茶不解渴啊!”罗清稍稍抱怨。

  魏延轻笑一声,摇摇头道:“罗小友心中若是觉得渴,就算喝再多也还是渴的。”

  “两年不见,魏师傅说话倒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工头。

  罗清心想。

  魏延笑而不语,上下打量了罗清一阵道:“小友这身打扮倒挺俊俏的,看上去就是个偏偏少年郎。”

  “事出有因,魏师傅就别再打趣我了。”罗清讪笑道。

  扮男子久了,她都快忘记自己女子装扮是何样子了。

  “想必罗小友这次前来是来询问关于梁家村那边的施工建造情况的吧!”

  魏延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取下一个棕黑色的木制盒子,然后坐回案桌后。

  “嗯。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梁家村那边看情况,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当初走得实在是太急,也不知道当初留下的银两够不够。”罗清正色道。

  话题转到工作,魏延敛下一身的闲适,转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肃然道:“当初小友不过留下一堆图纸,老夫以为已经完全懂了。许是老了记性有些不大管用了的缘故,很多设计精巧的地越发不大看得懂了。”

  “老夫也花了些时间摸索,但终是收效甚微。再加上小友久久未归,一些工程就此搁置下去了。”

  罗清没有插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张着一双大眼睛对着魏延眨呀眨。

  魏延见罗清并没有责怪之色,就继续道:“于是我们就决定先修建靠近大门处平地的传统庭院,内里每间屋子的样式也是依照小友中意的样式修建,皆各式各样,没有一间重复。”

  “经过大半年的修建,前后共完成两个大院子。三处矗立于丘陵的独栋小楼。由于费用面临不足的问题,老夫见小友归期未定,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将工人们的工钱预先留帐。”

  “这就造成了许多细节之处来不及完善,如两个院子之间联通的走廊还未完全刷漆上釉,以及丘陵之间的铺就的道路根本没来得及加防护栏等问题。”

  “无妨,日后再完善就成了。”罗清不以为意地摆手道。

  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了。

  “还有断崖上那地儿的亭子由于构建地基的问题一直没有施工,两个山头也没有着手。”

  “最后,再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停工。然后封锁了大门。”

  魏延一口气说完后,直接倒了一盏茶,和罗清一样一饮而尽。

  然后还意犹未尽地嘬嘬嘴巴,叹道:“老夫算是有些懂小友为何喜欢如此了,在口渴之时来一杯整的解解渴,那感觉还真与平常不一样。”

  罗清连忙点点头,然后诚心诚意道:“多谢魏师傅,我已经明白了。这还得多亏魏师傅当机立断,先将工人们的工钱结了,要不然晚辈可就害苦了那些工人们了。这些日子辛苦魏师傅了。”

  “不用不用,这也是老夫的经验而已。”魏延摆摆手,将木制棕黑色的木制盒子打开,将一个厚厚的书本递给到罗清的身前,“这是施工期间所有的账本,其中包括有名贵木料采买,请手艺好的木匠雕刻,青砖瓦泥以及涂漆用料,每一笔都详细地记录着。”

  罗清接过,象征性地看了看,就合上了账本,这魏延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辛苦您了。”

  “老夫都说了不用了!”魏延摆摆手,将四把钥匙递给罗清。

  “这个是当初小友走时让老夫给配的大锁的钥匙。”

  “嗯。”罗清再次接过。

  “还有一件事老夫需得与小友你说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魏延老脸一红。

  “魏师傅但说无妨。”罗清轻笑道。

  “前一年大旱突袭,时疫横行。或许是你那地儿是背靠大青山的原故,老夫偶然发现那里打的几处井眼都没有干涸。

  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老夫就不问自去的将一家老小搬到了小友的院子借住。还擅自主张地将井里的水大量地运往各地城镇。他们皆以为是老夫的庄子,各地都送来了感谢老夫的牌匾。”魏延窘迫道。

  罗清闻言,眉毛条件发射地一挑。

  怪不得她一进这书房就见到这么多的诡异的牌匾,原来如此。

  难道她捡着宝了?

  魏延见状,以为是罗清不满,连忙解释道:“不过小友放心,老夫一家就只是借住在前院,并没有去破坏其他的东西与院子。时疫结束后,老夫就当机立断地搬了出来。而且那些被野物破损的围墙老夫也自掏腰包的全部补上了。”

  “所以………”罗清板着脸拉长了声音。

  魏延见状,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冷汗。

  “……也就是意味着魏师傅您现在是德高望重的名人了。”罗清眉开眼笑地咋乎一声,对于魏延借住的行为完全不以为意。

  这房子修来本就是用来居住的,她当初本就有在白沙城扎根的想法,所以从来都没有将这处的庄子当过家。

  见罗清全然不介意,魏延有些诧异,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所以,魏师傅这一年来接到的生意不少,赚的也不少吧!”罗清笑嘻嘻地打趣道。

  “托小友的福,经此一事后,老夫的名头算是彻底打了出去。再加上许多慕名而来的人看了小友未完全建成的庄子,皆十分欢喜。又听闻是由老夫亲自指导修建,于是老夫能接到的生意就更多了。”

  魏延眉眼含笑道。

  “既然如此,那魏师傅为何不买一个更大的院子,还居住在这个一进的小宅子里?”

  罗清有些诧异道。

  魏延闻言,叹息一声,“小友或许不知,那些找上门的工期长的庄子生意大部分都被老夫给拒了。只留了些工期不长的小院子活计。实在是拒不了的也只是去给他们做指导而已。”

  “小友也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能有精力继续干下去的日子着实不多。老夫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修建的房屋不计其数。”

  “但唯独没有没有修建过小友设计出来的这么大且精美的庄子,就算说是庄园也不为过。”

  “说出来不怕小友笑话,老夫就想留些精力来修建一座像小友那样震撼世人的庄园来。若是真的建成了,那将会是我魏某一生最光辉的一笔,日后想起来也不枉此生。”魏延叹道,浑身上下散发着震撼人心的光芒。

  罗清知道,这是一个身为艺术家,尤其是一个老艺术家对制作一个完美作品的渴望。

  罗清心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说的就是他了吧!

  “那魏师傅又怎知道我还会回来,毕竟,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回来了。”罗清肃然道,若是她未回来,或许,不经意之间就给这个老者留下了遗憾。

  “不,老夫一直都相信,小友你定会回来的。”魏延郑重道,眼睛里似乎是闪着光。

  所以,你才住在这一直都没有想过搬走。

  罗清默默地想。

  看着眼前儒雅的老者如此认真的神色,她突然有些心虚。

  设计图中的设计只是她一时兴起设计,而且整个荒地大概有八百多亩地,还是没有算上送的两个山头。

  所以,就算所建造的大小院子,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大略只需占地一百亩左右,但她设计中的庄园粗略的算下来没有个几万两是无法完全竣工的。

  而如今,她的全部身家一共二十两不到。

  这是个硬伤,一个穷鬼的硬伤。

  一切都只是她理想中的样子,至于能不能建造出来她从未真正往心里去过。

  而魏延却将之当做一生最重要的作品,与追求。

  突然,罗清觉得她有些卑鄙了。

  罗清讪笑道:“那得多谢魏师傅的信任了。”

  “哎~这哪能呢!”魏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许是猜到罗清最近手头紧,他没有询问何时开工。

  天色已经悄然无声地暗了下去。魏延露出一个闲适的笑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旭东啊,将东西拿进来。”魏延朝敞开的房门外喊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二十五六的装扮儒雅的男人接连将三个大红木箱子给扛了进来。

  “怦~”地一声,最后一个木箱子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这是我的小儿,是镇学的教书先生。”魏延介绍道,一脸地满意之色。

  “魏先生你好,我是罗清。”罗清很有礼貌地起身打招呼。但魏延唤她小友,若是她再唤他儿子为大哥,就差辈分了。

  魏旭东笑着朝罗清点点头,“我知道,常听我父亲提起过你。”

  “是吗!”罗清笑道,瞥了一眼窘迫的魏延。

  魏延适时地咳嗽一声,瞪了魏旭东一眼。魏旭东接收到自家老父亲的不满,摸了一下鼻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魏师傅,这是?”罗清疑惑地看了一眼三个红木箱子,出声询问道。

  “这些箱子内装的都是当初小友你匆忙离开时未能带走的衣物。因数量太多,掌柜的不好处理,而我恰好与那酒楼的李掌柜熟识,就将衣物交给我代为保管了。”

  “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魏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抬步走向红木箱子。

  “哦?”

  罗清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当初她和云梨经常光顾成衣店,买的衣物加起来有一大柜子。

  而离开时又太过于匆忙,只带了一两件换洗衣物。时过两年,没想到如今还能再看见它们。

  这次罗清没有再言谢,因为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了。

  罗清看了看屋外,只见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

  罗清适时开口道:“魏师傅,今日天色已晚,我得回酒楼了。明日我可能要去梁家村一趟,不知您是否要一同前往。”

  “当然。”魏延笑道。

  …

  街道两旁的店铺或客栈二楼灯火通明,丝丝烛光从窗户缝隙溜了出来,将整个街道照亮。

  挂在半空中的月亮依旧朦胧,散落的星子依旧黯淡无光。

  街上闲逛的行人不多,偶尔才会看见一两个和她一样赶路的。但也是脚步匆匆,神色匆忙。

  罗清坐在一马车车辕上,听着车轮轱辘声,静静地看着红梓镇祥和的夜色。

  在她身旁赶马车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长相普普通通,但憨厚踏实,是经常为魏延赶马车的车夫。

  魏延见罗清一个姑娘回酒楼不安全,便唤了车夫送她以及三个大木箱子回酒楼。

  马车慢慢地摇晃着,轱辘声与喝马声响彻整个街道。

  这一瞬,罗清突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霍老头,韩瑜,岑溪,周深,还有……止戈。

  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在得知她惨死的死讯后可能会是伤心的吧!

  但谁也不是谁的谁,这个世界不管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

  至于伤心,那也只会是暂时的。她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份伤心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直至再次提起她时只剩一道叹息为止。

  还是等剧情完结后,等所有都尘埃落地后,她再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