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从半掩的窗户窜进罗清的房间,调皮地跳到罗清无害的睡颜上,白皙细腻的面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罗清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右手下意识地从铺盖里伸出,将手肘直接一股脑地盖在脸上,挡住刺眼的光线。
她心想,日后定要做一个窗帘,将窗户严严实实地盖住才好。
接着,她便又理所当然地睡了。
一瞬之后,罗清条件反射地坐起神来,突然睁开眼睛。
她懊恼地捶捶迷糊的脑袋,因为一时贪睡竟然忘了她隔壁的套院里还住着几位不速之客。
而她身为主人理所当然地得起身下厨款待,总不能教他们饿肚子或者是亲自动手不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失她这个主家的身份了。
穿戴好后罗清推开房门,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便越过一个廊道,朝着前院的小厨房走去。
把热水烧好之后罗清便用水桶提着朝着隔壁套院而去。
其实隔壁套院里也是有小厨房的,罗清算不准几人有没有起床,或者有没有洗漱。
一般在平日里她是直接用冷水洗漱的,至于她为何要烧水提着去套院,完全是因为身为主家的招待问题。
她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直觉告诉她不好,得找一个理由才行。
跨进套院,院子里很是安静,走过一条小道,只见所有人都在院子里。
或坐或站,在场的五人都有之。
几人之间的气氛,让刚到的罗清觉得有些诡异。
“姑娘,老夫承认你的设计与想法都很好,同时老夫也很是心动。但老夫以为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老夫曾经发过誓的,是不会出山的。”老赵端正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很是严肃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柳青道,语气生硬。
止戈则面色肃然地坐在另一侧看着油盐不进的老赵,岑溪抱着剑倚靠在石阶上的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清见着这一幕,心头下意识一颤,原来老赵终是没能躲过猪脚光环,还是在她家里被识破了身份。
又或者是说,老赵的身份已经被止戈安排在镇子上的眼线给查了出来。
“罗清~”
一旁站着的周深瞧见了罗清下意识地喊道。
顿时,几人的视线皆齐刷刷地朝着罗清的方向看去。
瞧着几人的模样,罗清哪里还不明白几人不仅早就已经洗漱完毕,甚至起得比她至少早一个时辰。
罗清有些不自然地提着热水走到几人面前,讪讪然地对着老赵道:“您老身体不好,还是用热水洗漱吧!”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也是她唯一拿来缓解尴尬的了。
老赵看了看罗清提着的热水桶,抬头起来看着罗清,有些失望道:“罗清,你也要帮着你的朋友逼老头子我吗?”
“我……。”
罗清没有底气,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止戈,问道:“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日一进门刚见到赵大师我便知道了。”
止戈看着罗清,开口道。
罗清一时语塞,她咬住下唇,止戈明明早就知道老赵就是赵大师,为何迟迟不开口?
反而挑在今早才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罗清觉得好似所有的事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中。
这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深沉,还要懂得何为不动声色。
这时,岑溪走过来,拉过罗清,小声道:“昨日你在添置物品时我就和将……大人说了一些赵大师的事,赵大师出现在这里大人只需要稍加推断,便能知晓。”
“你也早就知道了?”罗清诧异地看着岑溪。
“当时我也只是怀疑,还不太确定。”岑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一刻,罗清有点怀疑人生。
“老赵,大人,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什么都不知道。”罗清连忙将自己摘除,缩到岑溪的身后。她不管说什么?帮谁?都会显得里外不是人的。
见罗清如此说,老赵稍稍松了一口气。
止戈从罗清身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老赵,郑重道:“晚辈打听到大师曾经扬言,说是只要可以不用钥匙,稍加借助外力就将您特制的一把锁打开的人,您允许一个条件。是与不是?”
“是。”老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罗清,最后无奈点头到。
“能否让晚辈一试?”止戈虚心请教道。
老赵蹙眉,没有言语。
躲在岑溪身后的罗清扶额,讪讪然地抹了一把冷汗。
所以,半个月前她在无意中干了猪脚的活?
还真是因果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罗清苦逼的想。
视线一直停在罗清身上的周深察觉到罗清的异样,终是没有开口询问。
“大师可是有何不便?”柳青适时地开口道。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不断捋胡子的老赵。
“大师不必担心,只要您能让我们都试一试那把锁,如若我们都无法打开,我们自然会离去。”柳青轻笑道,然后用询问地眼神看着止戈,整个人都闪着一束柔和的光。
止戈侧目稍稍思索,最后很是认真地看着老赵开口承诺道:“大师放心,晚辈一定说到做到。”
一旁的罗清见到这眉目传情的一幕,只觉得心下足足地吐了一口血,她刚刚这是又吃了一把这两人的狗粮吗?
“这下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锁已经被人打开了。”老赵看着岑溪道,或者是说透过岑溪看着他身后的罗清。
顿时,止戈给柳青以及周深也循着老赵的视线朝着岑溪望去。
岑溪蹙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连忙摇摇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移开身子,将缩在他身后的罗清给露了出来,然后也抱臂看着一脸讪讪然地罗清。
“看我做甚?”罗清连忙退后一步,道:“我可没能打开老赵的锁,只是不小心用拳头砸了一个锁而已。”
众人汗颜,皆想还真是罗清的作风,一贯的简单粗暴。
柳青站起身来,一双水眸很是诚恳地看着罗清道:“罗清,请大师出山这件事势在必行,你想想那数以万计的百姓的安危。而咱们之间的恩怨都只是些小打小闹,两相比较起来简直无足轻重,我希望你细细斟酌。”
柳青的一席话说得很是有道理,就连一旁岑溪也忍不住地点头。
止戈蹙眉,没有言语,如以往般平淡无波地看着罗清。放在石桌上的右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刹那间,罗清只感到后背一阵冷然。柳青在上一世不是未出社会的学生妹,相反,她是已经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几年的医界精英。
熟识说话艺术的她轻轻地一句话,就将她推入了两难的境地,如若她不开口用那个条件换老赵出山,那么就会成为小肚鸡肠的自私鬼。
这明明就是赤裸裸地道德绑架,绝了她不答应的后路。
如若这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必定会拍手叫好。
但如今她已经成为局中人,被柳青如此义正言辞且温柔无害地一席话针对,还真是有些讨厌呢!
“只要有我在,你们谁都不能逼她。”
在罗清失神的期间,周深单手握着佩剑挡在她的身前,看着众人肃然道。
尤其是止戈,在周深看来,止戈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一旁的岑溪立即从柳青的一席话中回神过来,不禁暗啐一声自己一声猪脑子。他歉然地看了罗清一眼,却被周深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而老赵也有些不悦地倪了柳青一眼。
一旁的柳青瞥了止戈一眼后便讪讪地垂下头,既然注定要有人来当坏人,她不介意是她。
止戈掩在石桌下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但面上依然无表情,漆黑的瞳孔讳莫如深地盯着一触即发的周深。
如若这不是唯一的办法,他又何尝想逼她。
见止戈右手微抬,神色不虞,罗清连忙将周深拉至一旁,嗤笑一声,挑眉看着柳青,语义不明道:“柳姑娘一看就是生活中那种和平安逸的地方,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帆风顺得很。或许在你看来在这些合乎道义之前出手是理所当然,尤其是在这种大是大非之前。”
“但你从来都不知道人心在面临活着与死亡的两难抉择的那一瞬间的会有多自私多肮脏,人心是是这个世界最禁不起考验的东西。”
“我自然也是一样。”
“若是将整个世间比做一本话本子,那么像你们这种一帆风顺且气运加身有着拯救百姓于水火的人就是里面的主角。”
“轰隆~”在罗清说话地刹那,天空中突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旱天雷。
旱天雷生生地止住了罗清接下来更露骨的话,也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罗清自然知道,这是贼老天对她的警告。罗清也怕玩崩,直接话头一转,看着晴空万里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我衣服好像还没收。”
刹那间,众人绝倒,这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吗?
罗清轻咳一声,字字斟酌道:“像我们这种小人物,没有像你那种伟大的想法,唯一想的就只是活着而已。”
“或许在你看来,老赵是大师,出山帮助你所说的百姓安危理所应当,但你又可曾想过,他为何不理俗世?为何宁愿在这个小镇子买锁求生也不愿意当一个世人敬重的大师?”
“你让我来用一个条件逼他出山,不好意思,这下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个我还真,做,不,到。”
最后一句话,罗清一字一顿道。
“小子,我……”低下头神色颓然的老赵突然抬起头来,欲开口道。
“老赵~”
罗清打断老赵的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老赵懂罗清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不要开口。
自然,他最后终是没有开口。
他只愿剩下的一生,能安然平淡地度过。
罗清扫视了一眼众人,包括周深与岑溪,敛下眸子肯定道:
“你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想必是早就已经将老赵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周深与岑溪皆震惊地看向罗清。
“是。”止戈言简意骇道,犀利的双眸瞥了一眼岑溪与周深,最后直直地看着罗清,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也接着握紧。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没有想过用那个筹码威胁赵大师。”
一旁的柳青眼中则闪烁着惊讶,她很好奇罗清都知道些什么。
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
罗清的话一出,老赵直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身子微微颤抖。
不想活着的是神,不怕死的是圣人。
但他两者皆不是,他只是一个努力生存的普通人。在他看似功成名就的一生,一个不为人知的污点,直接导致了他此时的境迫。
甚至当愧疚涌入心间时,还需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罗清下意识地忽视止戈放在她身上的灼热的视线,直接从自己的腰间将那块界令抽了出来,回视止戈道:“在北境的地下密室中,有一道暗门,暗门上就镌刻着和这块令牌上一模一样妖艳的花朵,而里面就有一道暗箭,与大人您曾经所中的毒箭一模一样,其箭矢末端都有一个“之”字。”
“而老赵你,就有一个习惯,喜欢在自己得意的作品的隐秘处刻上一个小小的“之”字。”
“你就是那个躺在树下半个时辰的乞丐!”止戈语气肯定道,他心想原来早在两年前,他与罗清就曾擦肩而过一次。
止戈话一出,岑溪和周深直接绷着脸侧过身去,柳青也是脸抽抽,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样。
罗清汗颜,那次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下她的一世英名算是被止戈一句话毁得只剩下渣渣了。
罗清没有理会止戈,只是看着垂着头瞬间老了几岁的老赵道:“老赵,半个月前我之所以会去找你的麻烦就是因为我偶然发现了被撬开的大锁里的“之”字。”
“但我也相信你与那些肮脏的勾当无关。”
“原来小子你早就知道了。”
老赵叹息一声,也完全放开了。他抬起头来,道:“那日你是来找老夫麻烦的?”
“不是,我主要只是想要拂一下你的面子而已。”罗清讪然道。
“小子,能说说你是如何逃过那道死门的吗?”老赵又道。
另外四人除了韩瑜知道地下室还有一个密室之外,其他三人一概不知,只知道那密室为老赵所设计而已。
“死门?”罗清诧异,有些好意思道:“我直接一拳头就破坏了机关,然后门就打开了。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打开的方法,所以那日我才会一拳头砸坏你的锁。”
老赵语塞,这人才是来拆他台的吧!
“罗清,你所说的一切,都好似与请赵大师出山的事毫无关系吧!咱们还是重新来讨论一下如何请赵大师出山吧!”柳青适时出声道。
罗清瞪了一眼柳青,这姑娘还真是死心眼。
罗清气得直接靠近石桌,在柳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抓起放在其上的设计图纸,看了看,只见其上设计了一把驽与一架风筝。
然后她侧头看向老赵,道:“老赵,我的条件就是你与我一起将这东西做出来,然后悉数地教会我。”
“啊?”
老赵一脸懵逼。
“你行吗?”柳青撇嘴道,若不是她无法制作里面精小的物件,她又何曾需要赵大师出手,她直接就能制作出来。
罗清直接撑住石桌,身子微微前倾,由上至下俯视着柳青,郑重道:“我再重申一遍,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噗~”一侧的岑溪直接喷笑。
罗清转过头瞪了岑溪一眼,最后看了看没有发声的止戈后,直接提着水桶自以为很帅气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