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都是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不想再搬来搬去了,我还是那一句话,你要是在外头干得不开心了,随时回家,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爷爷,可我想每天下班看见你怎么办?”
“不是有手机吗?你给我买的新手机,不是按那个绿绿的地方就能视频吗?我已经学会了,你想我就给我视频!”老爷爷乐呵呵的指着微信给伊雅看。
“可是爷爷……”伊雅拉着老爷子的手左右摇摆撒娇,这副面孔的伊雅,黄小莉还是第一次见。
“姐,你放心去拼事业吧,爷爷有我陪着呢!”黄小莉从鸡汤中抬头接话。
伊雅吃醋的回嘴:“这是我爷爷!”
“也是我爷爷!”黄小莉立马抢白。
老爷子乐呵呵的,眼睛都快要被笑纹埋没:“好!好!好!你们都是我的乖孙女。”
自从伊雅知道了黄小莉的身世,终于理解了她的张牙舞爪,她的飞扬跋扈,她虚张声势下藏着自卑柔弱的脆弱,像极了离巷里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
没人愿意事事要强,只是若自己放弃了自己,那这个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另类要强的谢春芳,因为儿子进了监狱,最近都羞得连麻将也不敢去打了。原先还能打伊雅电话骚扰一二,可后来打得多了,伊雅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谢春芳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三房一厅整日游手好闲的,卡里有两个闲钱,居然迷上了手机贝者博,还没过瘾呢,已经输得连买菜钱都没有了,靠着米缸里头的半袋大米每日熬稀饭度日,差点没把她折磨疯了,伊雅不理,伊熊被关,谢春芳这才想起她还有个二女儿伊小妮。
费劲吧啦的把电话本翻到最底,总算找着了她的电话,一打过去,居然已是空号。唉!这些孩子没一个指望得上。谢春芳唉声叹气的回了床,浑浑噩噩又是一天。
而远走广州的伊小妮正和数十人一起裹着厚厚的棉被一起躺在地上静等天明。
盛夏9月,正是暑气盛行的时候,广州这个热带城市,平日里没开空调风扇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何况是身上还盖着厚棉被,可她并不敢随意将身体探出棉被外,因为有两三个管理者正挨个巡逻,要是碰上管理员心情不佳,就算你睡得跟死猪一样都有可能把你用皮鞭抽起重睡,躲在厚被子里,就算挨打,也能削减不少疼痛,这是从小挨谢春芳打而得出的经验。
等到凌晨一点,管理员陆陆续续回了他们有空调的宿舍,十几号人才敢稍稍喘口气,把脚稍微探出被子,寻找一丝清凉,当然,你还得时刻防备着管理员卷土重来,否则一顿毒打是在所难免的。
伊小妮闭着眼假睡,心里头翻涌着懊恼,悔恨,与憎恨。
她一边期待伊家人会从天而降,救自己脱离苦海,一边又万分憎恶他们,若不是当初他们对自己漠不关心,她绝不会轻易的跟着陌生网友的指引,来到这个生不如死的城市。
“你睡了吗?”隔壁小妹在悄声问。
“还没!”伊小妮轻声的回了句,生怕动静太大,被已离场的管理员听见,否则又是一顿毒打。
“我想我妈了!”小姑娘红着眼睛,哼唧唧了一声,伊小妮也红了眼圈:“我想我姐了!”
两姑娘声音都有些哽咽,适可而止的停了对话,怕不然一会擤鼻涕动静大了,会被同寝室的舍友抓住去邀功请赏,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苟活着,互相防备着。
这是所属的领导头目想出来的法子,他们只有5个管理人员,这里却大大小小关了五十多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是他们叫个起来对抗,自己这个组织肯定分崩离析,所以得让他们互相制约牵制,所以特意引进了这个举报制度。一旦发现组员有违规操作,可以立马举报,视事件大小给与奖励,有时候是一包香烟,有时候是一个汉堡,一个市值不超过二十的玩意,在这可是硬通货,一根香烟,往往就可以换取一个男人对你言听计从,这个传销组织成功的建立起了自己独有的货币流通方式,所有的人受此制度奴役,不敢有丝毫反抗。
跟伊小妮说话的这个姑娘叫小艾,却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就像伊小妮只告诉大家她叫小妮却从不说自己姓伊,将来有警察来端了这个虎狼窝,正好可以做受害者的化名用。
小艾是名高三学生,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因家里人施加的压力过大,小艾不堪重负离家出头,结果被一帮人拐上车跑了,小艾趁司机上厕所的时机,利用身材优势,钻出车厢里留着透气的窗户跑了,心里头害怕的小艾在街上随机逮了个看起来面善的妇女求救,那妇女说要带小艾去警局报案,一句把小艾引到另一个虎狼窝里,也是倒霉透顶了。
不像她,在网上谈了个男朋友,借着伊小妮赚钱心切的心里,把她一路从富县引到广州。一下车站,在视频里见过的帅气多金的男子准时现身,还让伊小妮莫名的感动许久,一顿简单的麦当劳都能吃出幸福感,不好好景不长,晚饭后,“帅气男友”对伊小伊发出了同居申请,她没有拒绝,一路红着脸跟他到了这个虎狼窝,等待她的,不是帅气男友嘴中博学多才的教授父母,而且四位一脸凶神恶煞的管理人员。
她见识不妙想跑,已经被两名大汉摁住,另有两名肥墩墩的妇人把她夹起,上下其手的摸光她所有的积蓄,行李和手机也被当场没收,警告了一顿便把她扔进宿舍里,一股尿臊味铺面而来,让伊小妮忍不住有种呕吐的冲动。比尿臊味更恶臭的,是人类灵魂的空洞。
宿舍里歪歪扭扭的躺了十多位不同年龄的人,他们大多目光涣散,见着伊小妮被推进来,漠然了看了一眼,又继续空洞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