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刺了李母一句:“千金小姐会稀罕你这十几块钱的破烂玩意?还真是拿个鸡毛当令箭了,人家也就客气客气,谁成想你还当真了?”
李母斜眼瞧李易天一眼,继续放下眼皮专心致志的织着手中的红色围巾,李易天自觉没趣,回房取了自己留在这个家的最后几本高中教科书和两双积了灰的新百伦运动鞋,从此他跟这套房子再无瓜葛了。
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年李父英勇阵亡后,田家答谢给买的两室一厅,这也是为何小田可以理顺当然的占了主卧,而自己只能蜗居沙发的原因。这套房本就是田家的财产,自己和母亲才是寄居田家多年的寄生虫,而李母得了几年庇护,居然想当然的,要更彻底入侵田家,以牺牲儿子幸福的方式。难道李父以一条命的代价还不足以警醒她吗?
又或者,她本性自私,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到她童年的荣光时代,这也是李易天如此排斥小田的原因,相比那些长在花房里被精心呵护的姑娘,他打从心底里佩服像野草一般顽强求生的伊雅,大抵是惺惺相惜的缘故,他心疼伊雅,难道不是变相的心疼自己吗?
李易天最后看了眼李母,见她还是无动于衷的窝在沙发里,李易天叹了一口气关门走了。
李母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气得把正在织的围巾全部用剪子剪断,五官埋在染成黄色的长发里看不清楚,只是有窸窸窣窣的哭声从头发堆里传来,显得分外凄切,
分不清到底谁错,但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静谧的星空,茂密的丛林,一颗闪着黄灯的小黑点,快速的在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里前行。
耷拉着眼皮的伊雅,强撑着精神往江浙方向开去。跟费林鹏推荐的供货商约了明天早上10点的面试事宜,伊雅盘算着,反正在富县已经处于无家可归的结局,与其忐忑的在街头做无谓的游荡,倒不如趁夜到底江浙先做准备。
费林鹏这次介绍的供应商是做啤酒批发的,在被青岛啤酒占据半边天的时代,本地啤酒批发难有出路,何况还是一个成立于2002年的新厂牌,没有特定的消费群体,和自己的特色招牌,想做大很难,但只要对方有诚意,拿得出自己想要的报酬,为它搏命一试又何妨?
凌晨三点,伊雅抵达江浙,路旁的霓虹灯火闪耀,到处都彰显得与富县截然不同的面貌。
伊雅快速的钻进网吧,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翻找资料,整合同类产品竞争对手资料与市场占有率,总算能做出一份相对满意的ppt后,又钻进车里定了个闹钟,打算闭眼眯一小会儿,也不知道是车里睡觉不舒服,还是心头有事压着睡不着,伊雅在后座翻来覆去了几圈,最终只能闭着眼睛等闹钟。
好不容易苦熬到约定时间,伊雅换了身简单的白t加牛仔裤,随意的挽了个马尾辫,驱车向目的地——西凉商贸城进发。
伊雅平日里素爱张扬些的衣服,奥黛丽赫本小黑裙,配红唇高跟,一贯是她喜爱的风格。这次面试选简单的牛仔配白t,主要还是为赢得印象分,对于多年做不起来却还死撑着不倒闭不改行的企业,从很大程度来分析,他们的性格都偏执拗,通常听不进旁人的建议,如果穿着太过张扬,喧宾夺主容易引人反感。且尚未可知费林鹏在供应商面前是如何形容自己的,若本只是随口一提,自己这般郑重其事的来了,岂不是惹人笑话。局势未明前,只有等待,是最聪慧的选择。
西凉商贸城自己在做采购时是惯来的,来来往往竟是些熟人面孔,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形,伊雅都熟知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哪家店的采购,喜好哪一类产品,吃不吃回扣,这些伊雅都门清的很,相对的,在他们面前自己也跟个透明人一般。采购,不仅只是采货,更重要的是采集信息。他们彼此熟知,却又彼此陌生,互不打扰的为公司,为利益,为生活忙忙碌碌的奔跑着。
伊雅恰着点到达面试地点,在商贸城的背后有三层矮楼,破旧的走廊围栏上挂着积灰的各色招牌,一副颓丧落败的模样,就似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在苦熬着油尽灯枯的那天。
伊雅眯着眼,总算在最角落找到了啤酒批发部,一箱箱各色啤酒随意堆砌墙角,垒起一面面五颜六色的啤酒墙,公司也没有特定的行政人员,更别提前台接待了。
伊雅找了个躲在墙根下坐在啤酒箱上的玩手机的搬运工,问明老板所在,自己摸索着上楼。
狭长的走廊上,零星的摆放着几盆灰溜溜的绿植,因为年久缺水的缘故,已经显出浓重的死亡色彩。
伊雅在一块灰秃秃的总经理办公室敲了敲门,一位戴着眼镜,精瘦矮小的男人出来开门,着一身白色短袖衬衫,衣角整齐的别进蓝色牛仔裤里,手上盘着串泛着黑色光泽的梨花木,这是时下小老板们之间兴起的一种“盘”文化。
伊雅礼貌的伸手问好:“您好,我是伊雅,前来面试贵公司的市场运营总监一职。”
“大名鼎鼎,我已经在各位同行间久仰你大名许久了。”精瘦老板似是而非的称赞,让人分不清是褒义贬义。
伊雅面带微笑,客气的应了声:“赵老板说笑了。”
“不过你为何会从大名鼎鼎的龙辉超市里离职呢?”精瘦的老板开口只说了两句话,连带着将大名鼎鼎的成语连用了两次,文化程度可以想见。不过提的问题确是犀利,不管费林鹏跟他交没交代自己的“前科。”在有共同熟人的情况下,坦诚相待才是上策,否则一时撒谎一时爽,早晚拆穿要完蛋。这就跟相亲时谈前任一样,搭桥的人对你的前世今生了解的也许比你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清楚,撒谎是很愚蠢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