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住院部走没有回头,怕自己拉着他一起和我面对最艰难的时刻。
我知道他想着陪我,可是我想陪着爸妈。
回到住院部,病房里面的灯已经关了,余扬还在那里看手机,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手机上面的时间,轻声的对他说:“回去吧,我可以。”
“你确定?现在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了。我有点不放心。”
“没事啊,我一个这么大的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和我爸爸的。”
“你才多大啊,不过十几岁的人,还大人。”
我眼眶有些湿润,点点头,催着他赶紧走。
他向我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病房门口。
一分钟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希望与生命同在,战斗不息,奋斗不止,加油。来信人显示是余扬。
“快回去吧,你和江一博一起回去,记得早点休息。”我回过去一条短信。
现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时间了。
低头看了旁边的尿袋已经满了,老爸还在熟睡中,我悄摸摸的打开手机显示屏的弱光灯,蹲下来偷摸摸的将尿袋里面的尿倒掉尿壶里。
此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难道余扬又回来了?那这就会很尴尬了,虽然他是我的爸爸,但是男女有别,做这个事情我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几秒钟后,我看到我妈出现在我面前,后面还跟着大伯一起,两个人一起扛着大包小包,有些气喘吁吁的大口出气。
应该是走得比较急,看见我的动作,我妈立马也蹲了下来,立马要制止我。
大伯一看房间的灯是黑的,往开灯的方向摸着走去开灯。
灯亮的那一刻,有些刺眼。他朝着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手里还拿着尿袋没放手。
我视线望着另外一边,装作没有看到大伯的眼光。
“我已经来了,你回学校去吧,这里有我就好了,别耽误你学习了。”妈妈边说,边想扯下我拿尿袋的手缓解尴尬的气氛。
我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拨开了她的手,“没事,我来,我是他的亲女儿,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妈欲言又止,“你还是个小姑娘啊,还没有结婚,你爸爸有我,这脏活累活有我就好了,你还年轻,不要干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我虽然是第一次做,又不丢人,以后反正也是要做的,现在也没什么,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妈妈不再坚持,“那你搞完这个,赶紧去洗手,别把自己的手弄脏了。”
我点点头,将尿袋引流到尿壶里面,我还是拿着纸巾包裹着一层手拿的地方,绕过大伯朝着厕所走去,倒掉。
第一次倒这个东西不知道什么步骤,直接把尿壶就丢在厕所里面。
洗完手出去以后,大伯还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的爸爸沉思,没有说话。
我看到他在病床旁边替我爸爸捏了捏被子,然后往两边尽量均匀的让被子包裹着那缠满了纱布的双手和双脚。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我爸爸就会醒来。
那是一个大哥对着弟弟心疼的模样。
我没办法感受他们之间亲兄弟的情感交流,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亲手足关系的疼爱和照顾。
站在旁边静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我去外面找个地方买包烟抽抽。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大伯抽烟了,堂姐总是在耳边催促着要大伯戒烟。
大伯决定戒烟以后,以前总是笑眯眯的对着那些想要戒烟的人说:“我女儿不让我抽,只给我买了零食,呵呵。”
那些人递了几次也放过了他,很少有人再看见他在公共场合吸烟,而今天他说要去买两包烟。
终是连自己的哥哥也看不下去了。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排解心里的忧伤吧。
妈妈看见我一个人在这里空着手出来,问我:“那个壶呢?”
我疑问的回答:“那个不是用完就丢厕所里面了吗?”
“哎,那个不是一次性的,是每次你爸爸的尿袋满了都要用的这个来接的,然后倒完了,要洗干净了再拿回来。”
“哦,我不知道。我再去洗一下吧。”
妈妈说:“你都将手洗干净了,不用了,我去吧。这种事情你还是少做,虽然他是你爸,但是你还小,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我不需要你熟练。现在我在这里就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
妈妈一直对我的教育都比较超前,很多能想到想不到的东西她都会和我做深入的交流。
我一直记得她得大病的那一年,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我想到放弃的时候,就会想想我的女儿还没有满10岁。我想看她到10岁,18岁,想看着她嫁人。其余都没有别的,就想着我要活,所以再怎么艰难,熬过那两个月,我还是活过来了,所以你也将这个事情当做生命里一个简单的两个月的经历,不再想起就行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她来这里之前好像慌了神,电话里面的声音也是很慌张的。
而我现在看到的她,淡定,丝毫不慌乱,一切好像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到厕所里面,我跟在她身后,想看她怎么做。
将尿壶淡定的接到手里,用水龙头将尿壶里面来回冲了几遍,冲洗干净,没有丝毫顾忌。
打开用自己带来的洗衣粉将手上里里外外来回冲洗两遍,往鼻子上叹了叹,确定没有任何气味以后,才出来。
看到在她后面的我:“我说了,你可以不用学,我不希望你也要经历这些,你懂吗?”
“懂。”
她总是将自己的脆弱隐藏在后面,尽量不让我看见。独自悲伤都不会将情绪带给我,一直以来她都自己扛着一切的事情,她只是想让我快乐、自在的长大。
在我心里,我妈坚强,细心,脾气好,情商高,人缘好,从来没和别人吵过架,红过脸。
所以她在我心里和我爸一样,一人一座山,而我平衡在他们的山脚下,被温暖的包围着,少了任何一方都不行。
等到搞完这些,她说:“我打个电话叫你大伯过来,要他自己去开个房间,我来出钱,他住在医院毕竟不方便。”
我妈妈是大伯送她过来的,这个人情她一定要还。
是的,我妈也非常讲究,她丝毫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而这个习惯我完美的遗传到了,但是我能够偶尔接受帮助,大概是老爸糅合了他的部分基因进去了。
过了半小时,大伯回来了,有些落寞的影子掺杂其中。我感受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够轻易看到人性最脆弱的一面,或许是我这个人太敏感了,总是喜欢去观察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我妈掏了两百元给他,他直接挡了回去。
“我来看我的弟弟,作为大哥,这个是天经地义的,你们是他的亲人,我也是你们永远的家人,你们记住,家人是无需客气的。”随后提起他自己的东西就走出了这个大门。
我们总是在危急关头,才会知道谁最爱你,谁能依靠。
妈妈没有带被子,幸好我临时准备了。医院里面没有床位租,床位已经住满了人,走廊也是人挤人,几乎都找不到空位。
我在靠近床位的走廊上,努力的搜寻了很久,终于看中了一个没人的床位。
旁边是一个老奶奶独自在输液,旁边没人。
我随口问了一句:“您这是一个人在住院吗?”
“是啊,儿子他们都有事情忙,孙子要上学,老伴前几年走了,我只好自己来了。”说完自己一个人理了理床铺,看得出来,即使生病了,这个老奶奶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精神很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只是自己一个人盯着那个瓶子看,没有人打招呼,要随时看下药水的情况,方便叫护士换药。
我将被子搬过来,她发现我好像也是一个人,好像看到了同伴。
“姑娘,你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可以做个伴。”言语里面充满了对我的关心与探寻。
“哦,不是的,我是来陪床的,我爸在医院住院,今天刚动完手术,我妈妈等会也会过来,她现在洗漱。”
“哦”,语气里显得特别失落。
“一家人真好啊!”她望着我说道,眼神中的光彩瞬间暗了下去。
“是的,我默默的整理好床铺和被子,等着妈妈过来。”
“那好啊。”再一个人恢复了看药瓶的坚定。
等我妈过来了以后,我去洗漱完,将病房里面的灯光关了,和我妈睡在两头,一张小床,睡两个人,注定了很拥挤,又难熬,但是想起来,只要我在陪着,就像老奶奶说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论在哪里,我都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