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在刷牙刷到满嘴血的时候接到苏焕的电话。
“下来吃午饭。”
我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又看,确认是苏焕打来的。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问。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没打错。”
“你来干嘛?”
“钱多烫手,出来旅游。”
我从宿舍的窗户伸出脖子,看见苏焕坐在小广场的台阶上,似乎又黑了许多,恐怕军训没少吃苦。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防晒服,更显出他乌黑的发色,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精神焕发、稳重内敛。
“哦,那祝你玩得愉快。”我看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还真是来旅游的。
“饿了,正巧第一站就是你们学校。你不尽一下地主之谊,下来请我吃顿饭吗?”苏焕左摇右摆,终于在众多的窗户中看到了一嘴牙膏沫子的我。
“我。。。我不太方便。”我缩回自己的头,道,“下次吧。”
“我知道你男朋友在,我女朋友也在呀!”苏焕又补上一句道,“你先下来,吃不吃饭另说吧!”
我心里像孙猴子翻江倒海一般,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因为军训而黑得发紫的脸庞,以及干枯的头发,有十万分不想下去。要是不下去,倒好像掩耳盗铃一样,于是匆匆漱口,死撑着面子下来。
苏焕满脸欢喜地和自己的同伴在树影下的长椅上玩闹,影影绰绰中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再往前走,才看清只见与他坐在一起打打闹闹、嬉闹玩笑的,是一位肤色白净,长相极为秀气的同学。
是个男同学。
“许久是吧!”这位男同学见我第一眼,唰一声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握一握,道:“我叫毕叶楠,是苏焕的大学室友,南昌人。”
“。。。嗯。”
“我是他女朋友。”毕叶楠将自己的衣服扯端正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他把眉毛挑一挑,顺势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铁树一般乌黑坚硬的头发。
苏焕满脸憋笑地看着毕叶楠,把自己的书包给我,道:“这里面都是我买给你室友的江苏特产,什么糖酥啦,狮子头一类的,背的好辛苦。你现在带回去给她们,然后再下来,免得我再背着。”
我看他书包足有半米多高,而自己卸下书包后双手又空无一物,便问道:“你来旅游,什么都不带吗?”
“住女朋友家里。”苏焕指了指毕叶楠,道,“老佛山到这一块钱,方便的很,管饭不说,还有那种正宗罐罐汤喝。”
“那你。。。要待多久?”
“我们的计划很明确!下午是是你们大学、晚上去鄱阳湖,明早去绳经塔、老佛山、下午去八一大道、纪念馆。反正你放心,来到我地盘,哪能玩不好就回去,我一定叫苏焕新鲜每一刻!”毕叶楠打了个响指,说快板一样的列举着自己的计划,继而又说道:“嗨!其实我们南昌人自己也不咋逛,这不苏焕来了,我也正好走一走,遛一遛。”
“哦。”
“快去送东西。书包不用拿下来,就给你用了,我也不想背回去。快去快去。”苏焕催促着我。
这满满当当一包礼物,都是齐齐整整分成四等分,虽然一看就是特产店里的,但总归也是用心了。室友们都礼貌表示了谢意,我不好意思,但也报以微笑,这让我忽然拉近了与她们之间的距离。
为了感谢苏焕的好意,我请他们吃露天麻辣烫。
毕叶楠一边往碗里加辣椒,一边问道:“听苏焕讲你有男朋友了喔?你男朋友上哪里去啦?”
我道:“他昨天说要去瑶湖看朋友,今天下午才回来。”
“哦豁!这就不如苏焕,哪里有来看女朋友还撂下去看别人的道理?”
“也不是。。。都是很好的朋友,也应该去看的。苏焕也是很好的朋友。”
毕叶楠嗦了一口粉,道:“我看你脑壳子好像有些愣愣地喔?”
“。。。”
安安静静吃麻辣烫的苏焕抬起头来,瞪了毕叶楠一眼,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啥也不知道就来闯荡社会。你这种怪叔叔说话正常一点,不要吓到小朋友。”
毕叶楠又道:“喔,不但智障,还是个儿童!”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低下头羞愧,还是该抬起头骂人,但考虑到毕叶楠毕竟是客人,我还是忍住了这种复杂的情绪,狠狠咬了一口土豆。
毕叶楠高考复读了三次才愿意去读大学,也算是人群中难得的奇葩,他同我讲他那些光辉的奋斗史,搞得我一碗麻辣烫笑喷了好几次。苏焕仿佛也很喜欢他的这位“女朋友”,时不时替他擦去口水,整理桌面,两人你侬我侬,十分有情。
最后付账的时候,还是苏焕把钱递过去,他拦下我的钱,道:“本来你来付。但是我忽然记起来我们要坐车回去,正好换硬币,你这个太整了。”店铺老板还兼职卖卤鸡蛋,因此有许多一元硬币,苏焕咣咣当当换了一大堆硬币,都来塞到我的上衣兜里,道:
“有点重,你帮我背着。”
而到了公交站,他又对我讲到:“南昌的公交真好,才只要一块钱。我问过了,办卡还挺麻烦的,要走很远,况且转车不给优惠,不办也罢。你们这个公交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间没有零钱的话,束手无策。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多带点儿,以防万一。”
我道:“这都是你换来的,我用不了这么多,你不是要去旅游,你待着吧。”
毕叶楠戴上一副瞎子一样的墨镜,道:“我是活体公交卡!”他把裤兜里的公交卡拿出来,像个机器人一样“哔”了一下,道:“苏焕的公交钱,我包了!”
寻常时候,我对公交车准时来或否,丝毫没有期待。但这次,我竟希望公交车能够慢一点来,可是有时候,愿望却正好相反。
苏焕上了公交,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摆摆手,消失在黑色的车窗里。